他说这话时,一直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神色坦然,却挡不住眼底的不舍。
关水一哽,还想说什么,却被关队长挥了挥手赶开:“去吧去吧。”
关水脚下像是生了根,定定站在原地:“我不会走的。”
关队长脸一板,正要教训他,却听姜婪道:“先把张子找到吧。你们好好想想他离开医院后,会去哪里?如果能找到他,弄清那些鳖发怒的缘由,我有把握能让那些鳖不牵连整个捞尸队。”
凡事有因有果,张子和郑宇二人惹怒鳖在先,这些鳖报复合情合理,况且它们还不在妖管局的管辖范围之内,就算姜婪是饕餮,也不可能为了帮捞尸队,而将鳖赶紧杀绝。
他所能做的,只是弄清楚其中纠葛,平息这些鳖的怒气,避免它们继续报复牵连无辜。
“好,我先去找人。”关水神情振奋了许多:“我知道他老家在哪,我先去他老家看看。”
说完又对姜婪鞠了一躬:“多谢。等这事结束了,我再请你们吃饭。”
姜婪摆摆手:“先去找人吧。”
情况紧急,关水道谢之后便拉上关队长开车去张子老家找人了。
姜婪目光追随他们,喃喃道:“希望他们能找到人吧,我有预感,那些鳖不会放过张子。”
应峤垂眸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粒薄荷糖,撕开包装喂到他嘴边:“你和他们的交情也不深,何必这么操心?”
姜婪下意识张嘴叼过薄荷糖,舌尖卷过微热的手指,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眼睫颤了颤,心底涌起一股莫名情绪,含糊地回答道:“就是觉得捞尸队挺好的,因为这事散了,挺可惜。”
他还记得,那天关水说起捞尸队时脸上骄傲的表情。
要是就这么散了,就太可惜了。
“嗯……”应峤凝着指尖一点湿濡痕迹,胡乱应了一声。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按了按唇角,那根被姜婪不小心舔到的手指,堪堪擦过唇,
应峤勾起唇,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奇奇怪怪起来。
舌头裹着薄荷糖打转,清凉的甜味占据了口腔,一边腮帮也被糖抵得鼓起来,姜婪的眼睛却始终看着地面,眼睫不停颤动,舌尖上仿佛还残留着那股不属于自己的体温。
他嘎吱嘎吱把薄荷糖嚼碎,又用力地用舌尖扫了一遍牙床。
这种感觉太怪异了。
应峤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他还沉浸在刚才的一个吻里,虽然只是间接接吻,但对于一条没有谈过恋爱的龙来说,也是突破性进展了,
他忍不住想,如果用的是嘴……感觉肯定更好。
他的目光不由移到了姜婪微粉丰润的唇上……
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最后是姜婪出声打破了奇怪的沉默:“先去吃午饭吧。”
应峤:“好。”
姜婪便上了应峤的车,去找餐厅吃午饭。
***
关水开车去了张子老家。
张子是江城本地人,老家就在江城和阳城交界的一个村子里。
村子名叫致富村,这些年搞新农村建设,家家户户都挨着水泥公路建起了两层自建楼房。只不过六月时节,大部分年轻人都在外上班打工,留在村里务农的人不多,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就显得有些安静。
关水来过张子家一次。张子家在村尾那一块,还是老式的砖瓦平房,离着公路有些远,屋后头就是大片的农田和灌溉沟渠。他家条件不好,欠了一屁股债,爸妈常年在外打工不回来,家里就一个耳聋眼瞎的奶奶。
关水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回了老家,但是张子是他奶奶一手带大的,最孝顺的也是他奶奶,就是再混账,也不至于扔下他奶奶不管。
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
“还要往里面走一段。”关水在路边停下车,指着从水泥公路左边拐进去的土路道。
停好车,两人便往里走去。太阳挺大,路上也没什么人。师徒两个走过前面体面的自建楼房,终于看到了后头低矮的砖瓦房。
只是还没走近,就听见张子说话的声音,他似乎在跟什么人吵架,大声嚷着“走开”“别过来”“我错了”之类的话。
关水先是一喜,接着又反应过来可能张子家出了什么事,他和关队长对视一眼,在路边随手捡了根粗壮的树枝做武器,悄声靠近张子家。
关队长年纪大了,但也不是怕事的人,他拿了块砖头在手里,就跟在关水身后。
这种平房的堂屋都有前后两个门,前后相通。关队长躲在前门策应,关水则悄声进了屋,往后头出声的地方走去。
他本来以为是要债的找到张子老家来了,还想着等会要不要报警。但走到堂屋前面,看到外面的情形时,却骇然地睁大了眼——
先前说过,张子家后头就是大片的农田和灌溉沟渠。后门隔着水田也就两三米的距离,这个时节一眼望去,水田里都是绿油油长的正好的秧苗,然而现在,那些秧苗被踩倒不少,张子绝望拿着一根棍子站在水田里,身上还带着伤,正一步步往后退。在他的前方,则围着大大小小起码有二十只鳖。
这些鳖都伸着尖尖的头,一对小眼睛定定地盯着张子。最前头的大鳖嘴里还有血肉,看着像是从张子身上扯下来的。
张子后退一步,它们就上前一步,竟像是在把张子往后面的沟渠逼。在岸上况且如此,要是真下了水,恐怕张子的下场就跟郑宇一个样了。
关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试图提醒张子:“别往后头走,你后面就是沟了!不能下水!”
“师兄,救救我,你快报警,帮我报警啊!”张子看见他,绝望的脸上泛起了光彩。
关水还没来及的说什么,就见那些鳖忽然齐齐扭头看他,小眼睛黑漆漆的,隐约带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情绪。
关水咽了咽口水,想起姜婪说过这些鳖很聪明。他将作为武器的树枝扔到地上,又举起手来后退一步,以表示自己的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