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立刻让黄伦去乾清宫请皇帝过来。
张夫人是外家的女儿,她出嫁时, 娘家还没发达,后来发达了,但娘家得到的好处与她这个外嫁的女儿无关, 只能靠着讨好太后与建昌伯得点好处罢了。
建昌伯怎么样她是不大管的, 但是太后可是张夫人在张家能扯的一面大旗,千万不能倒了, 想了想,她还是劝道:“我看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是亲舅舅,皇上想来不会要他的命, 最多就是惩戒一番。”
太后暴怒不语,张夫人又道:“你也不看看我们那弟弟做了些什么事,先帝在时,逢年过节各种赏赐,光庄地就赏赐了三四万顷,可咱们弟弟还嫌不够,贪得无厌,又侵占了五千多顷地,更不用提他在宫外做的那些荒唐事,什么纵容家奴行凶,横行不法可没少干,听说言官们参他的折子多如雪花!”
张夫人说的话一点也没有触动太后,盖因建昌伯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先帝作为姐夫都没有追究,凭什么现在轮到外甥做皇帝了就开始追究了。她完全不认为是建昌伯的错,反而认为是李逸这个儿子故意在跟她作对。
肯定是的,侵占土地,目无法纪的事情,其他达官贵人们也没少做,谁也不是清清白白的,凭什么先从建昌伯开始起算。
太后越想越是怒火中烧,喃喃道:“皇上这是因为王小姐的事情,故意在针对建昌伯。”
宫里选秀的事情张夫人有所耳闻,“皇上是天下之主,与你就不是一般的母子关系,他喜欢哪个,你顺着他不好吗,非要对着来?我看你就直接下个懿旨,接王小姐的进宫,让她做皇后算了。”
张夫人真觉得自己这个太后妹妹被先帝给宠傻了,宠坏了。
现在这位皇帝可不是先帝,他对舅舅是没什么感情的。所谓的舅舅,在他眼里只怕还不如身边伺候的几个太监亲近,这也是后来张夫人彻底熄灭了把张婉儿嫁给宫里做贵妃念头的原因。
可惜太后现在被怒火冲昏了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李逸,他再是皇帝,也还是从她肚子里出去的。
那边黄伦从乾清宫回来,罗翔跟着一同过来。
罗翔道:“太后娘娘,皇上忙于政事,说改日再来清宁宫给您请安。”
太后沉声道:“那我就亲自去乾清宫见他。”
罗翔为难道:“皇上说了,您若是要为建昌伯的事情求情,就什么都不必说了。国家,有国才有家,建昌伯深负皇恩,骄横跋扈,目无法纪,乃国之蠹虫,皇上已将此事交给了锦衣卫办理,绝不徇私。”
太后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罗翔继续道:“皇上还让小的转告您,让您保重好自己,若您的身子因为建昌伯有了损伤,他便即刻下旨斩了建昌伯。”
这话说的含糊,但是太后却听懂了。
宣和二年上元节,李逸在宫中赐宴,建昌伯醉酒后奸污清宁宫宫女,太后欲替他遮掩过去,但事情败露,李逸当时就让人将建昌伯捉拿问罪,太后以绝食相威胁,李逸顾念母子情分,故而网开一面,放过建昌伯。
这次李逸是在警告,若太后再以绝食相威胁,他必会第一时间将建昌伯问斩。
太后捂着胸口,半响,才咬牙切齿道:“这个逆子!”
吓得张夫人差点捂住她的嘴巴,“太后,分明是建昌伯把您给气成这个样子的,您怎么还怪起了皇上!罗公公,太后这是被建昌伯气糊涂了呢!”
罗翔呵呵笑了两声,“建昌伯确实可恶,太后您还是看开些吧。小的告辞!”
黄伦忙送罗翔出去。走到清宁宫的门口,黄伦有心打探些情况,小声问道:“老哥哥,皇上与太后毕竟是亲母子,如今闹这个样子,该怎么收场?”
罗翔笑道:“全在太后一念之间。”
黄伦道:“还是王小姐的事情?如果太后同意立王小姐为后,建昌伯是否就没事了。”
“不,”罗翔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低声道,“不管有没有王小姐,建昌伯这回即使不死也要脱层皮。皇上有皇上的心思,就算太后现在再做什么,最多只能保住建昌伯的命。”
黄伦凛然,再环视清宁宫,只见清宁宫中已经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这些都是皇上派来的……
罗翔走后,黄伦回了清宁宫,太后已经晕厥过去,清宁宫里一片混乱,张夫人照顾太后,让人去请御医。
黄伦忙说:“这建昌伯也太不像话,都把太后气得晕过去了,小的这就去请御医。”
御医来了也是这一套说法。很快宫里就传开了,建昌伯犯事,太后被他气得晕过去的事情。
张夫人觉得晦气,她守在太后床边,看着自己妹妹真真无语至极,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跟皇帝杠着,到底建昌伯是他的儿子,还是皇帝是他的儿子,亲疏不分!
御医诊断过,又开了药方。宫人喂太后吃了药,过了不多久,太后悠悠转醒,惨白着一张脸,脸上淌着泪,看着可怜极了。
这会儿张夫人才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也是五十出头的人,看着远不如平时光鲜年轻。
她叹了口气,道:“好好的日子不过,这又是何必呢?”
太后目眦尽裂,“那是我们的亲弟弟!”
张夫人无所谓道:“他再是我弟弟,也比不得婉儿与她哥哥在我心里的地位。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太后断断续续道:“爹娘临终时让我们好好照顾他……”
“得了吧,他都多大了,孙子都快有了,还让我们照顾他?他是男子,顶门立户,该照顾我们才对,你看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事,从小就是孬种,专爱惹事生非,尽是拖累我们!”
张夫人不能理解太后,太后同样不能理解张夫人,“你、你难道看着他死?”
张夫人拿热毛巾替太后敷脸,“先别管他了,你自己为了他气倒了,御医说急火攻心,你不能再受刺激,不然容易导致中风。中风你知道吗,咱们家小时候邻居老太太中风后,眼歪嘴斜,那滋味生不如死,就算你是太后也一样。”
太后艰难道:“黄伦过来。”
黄伦急忙走到太后床边,太后吩咐道:“你去一趟建昌伯府探望建昌伯。”
建昌伯是皇上重点整治的对象,黄伦可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去,敷衍道:“皇上派了锦衣卫看守,小的进不去。”
他想起罗翔刚才说的话,壮着胆子道:“皇上的心意您是明白的,要不您就成全了皇上。”
太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吐出四个字:“除非我死!”
她的一生除了小时候受了贫苦,自进宫后,再没有受过任何委屈,她稍有不满,连先帝都敢责备,先帝也只能好生哄着,没想到临老,却在儿子身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太后心里的那根筋就是转不过来,咬牙道:“我即刻死了也好,我要去问先帝讨个公道,看那不孝子死后怎么去见他的父皇!”
这、这又是何必呢!
张百户夫人觉得自己待不住了,忙说家里事情多,匆匆忙忙地溜了,再不溜,估计她要跟太后一起死了,她日子过的好好的,可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