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华泪眼迷蒙,看曹凌的神色,分明是不相信绿容的这番说辞,心头涌上了几分绝望,难道说这几年的痴心相伴,竟都是错付了不成?
绿容抹了一把眼泪,又说道:“还有那铃铛,那狗已经十多岁了,是条老狗,多年养育如何没有半分情谊?便真是夫人存了歹意,也该另寻一条过来,不会白白害了铃铛的性命。如今铃铛死了,还有燕儿也死了。她才十一岁,往日里夫人待她也是极好的。夫人品性如何,王爷该是清楚的,如今王爷家来了,还请王爷还我家夫人一个清白!”说着叩首在地,已是哽咽不能言语。
时有微风从敞开的窗格里吹了进来,曹凌静默地看着底下俯身哭泣的主仆二人,默了片刻,说道:“本王信了。”
李春华和绿容皆是一惊,俱抬头看向曹凌。
却见曹凌已然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愈发显得威猛无尽,看着李春华目瞪口呆,眼睫上犹自垂着泪珠,神色清冷又淡淡说了一遍:“本王说,你们说的话,本王信了。”
说毕,曹凌抬起头看向庭院深处,慢慢道:“只是这到底是你的汀兰苑,有些细微痕迹,也只有你能查得出来。不管是为了澄清这件事情的首尾,捉住真正下手的人,还是为了洗刷你身上的冤屈,你都该尽心尽力,去查个一清二楚。”
说着,曹凌拔走往门外走去,一行走一行说道:“有什么重要发现,速速叫人来禀报给本王知道。”
绿容忙稽首叩拜,李春华却是神色怔怔,待到绿容直起腰身,忽听她一声哽咽,继而便嚎啕大哭起来。
李春华出身大家,便是哭闹,也看着仿佛一幅优美的水墨画儿,似这般市井妇人一般的哭法儿,却还是头一回。
“夫人?”绿容被唬得不轻,焦急地扶住了李春华,却见她哭得不能自己,泪珠滚瓜似的一串接着一串,根本无法停歇。
李春华只觉得心里委屈极盛,然而又充满了无限的欢喜,这两日白昼交替接连不断的煎熬,终究因着他的一句信了,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舒缓。她没有证据,可他却愿意相信她。值了,都值了。
“你去——”李春华拼尽全力稳住了情绪,哽咽道:“你快去——”
绿容瞬间明白了:“夫人是叫奴婢去查线索?”见李春华连连点头,又续道:“还不曾禀报给夫人知道,奴婢已然有了些眉目了。”
李春华神色大变,扯住绿容问道:“说,快说!”
绿容回道:“那一日,门上的邹婆子曾远远瞧见一个人,虽是面容不清,但瞧着体型,却是像极了听风楼的梅娘子。”
因着四公子为梅氏所出,那一日的满月宴席,李春华并没有给梅氏下帖子,甚至还交代了几个人,在几处角门盯着,不许那梅氏靠近了汀兰苑。那么,梅氏的身影,又如何会出现在汀兰苑里?
绿容又道:“方才不曾告知王爷,是因着这事儿还不曾彻查清楚,冒然说出,怕王爷疑心咱们寻了梅娘子做替死鬼,反倒不好。”
李春华点点头,问道:“那邹婆子有几分肯定?”
绿容回道:“邹婆子的妹妹在听风楼看门,邹婆子也常去听风楼说话打牌,与那梅娘子也是常常见面的。既是熟识,想来这话也是有几分可靠的。”
李春华慢慢点头:“这节骨眼儿上,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你去叫几个粗壮的婆子,我们一道儿往听风楼去!”
听风楼东厢房,梅氏正孤身跪在蒲团上,面前摆着一个黑漆刻纹条案,上面放着一尊五彩瓷窑鱼篮观音像。那观音面容美丽又庄严,前面的案桌上,放着一个香炉,炉身光彩耀眼,里面插着三根线香,正寥寥升起青色淡烟。
梅氏静静看着那观音像,双手合十,神色肃穆虔诚。这事儿她做成了,她的儿子,很快就能回到她的身边了。想起儿子,梅氏笑了。
林氏立在门前,欲要抬手敲门,可默了片刻,还是转身回了自己屋里。
汀兰苑出的那回事儿,林氏心里清楚,必定是梅氏做下的。她念着姐妹的情分不会去告发,也不会露出一言半句,可是为了保命,她还是决定了,以后对于梅氏,还是要敬而远之。
梅氏已经疯了,一个疯狂的人,不知道还会做下什么要命的事情。可她不想做了池鱼,城门不管烧起了多大的火,都跟她没有半点的关系。
林氏才刚进了屋里,便听见大门处一阵声响,她将门扇打开一条缝往外看,却见李夫人带着一行人,正往东厢房疾步而去。
心里一阵乱跳,林氏轻手轻脚将门扉紧闭,靠在门扇上头,不住口地大喘气儿。
梅氏活不成了,林氏心想,她肯定是活不成了。
绿翘正面色灰败地坐在外间的杌凳上出神,她家娘子不肯听她的,那次争论后,狠狠呵斥了她一回,便什么也不肯给她说了。
寻常也不许她近身伺候,如今闹出了这等大事儿,她心里也是知道,跟她那个糊涂主子必定是有关系的。她家主子疯了,可是她没疯,她还想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大门被人从外头狠狠踹开,绿翘惊慌失措地站起身,便在门扉开合的亮光处,看到了李夫人倾国倾城的容颜来。只是那双素来清冷淡漠的眼睛,如今却烧着两团愤怒凶狠的火光。
绿翘只觉万念俱灰,膝盖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完了,全完了,她家主子活不成,怕是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李春华眼神锋锐地从绿翘身上滑过:“把她带到一旁小屋里去问话,好好说便罢,不好好说便上刑。”
绿翘被带走后,李春华领着几个婆子推开门进了里屋,梅氏正惊诧地往外走。
李春华见着她就面露憎恶,冷笑道:“把她绑起来。”
梅氏起先还镇定如常,以为自己定能铁齿铜牙死咬着不会说出口,可夹棍上来,没过半盏茶的功夫,她便吐了个干净。
李春华听得肺火丛生,好个秦氏,好歹毒的心思。她冷漠地睨了地上的梅氏一眼,这女人缩成一团,连哭泣都是小心翼翼的。如此胆小怕事,竟还敢生出这般恶胆,犯下了这滔天的大罪,若她不是恩哥儿的生母……
狠狠闭了一回眼,李春华恨声道:“你们看着她,不许她跑了,也不许她寻死。”说罢转身出了屋门,疾步下了楼梯。
绿容紧步跟了上去,她已然察觉了自己主子的意图,皱眉问道:“夫人打定主意要保下梅娘子的性命了?”
李春华脚下走得飞快,淡淡道:“还是要试一试,她到底是恩哥儿的亲娘,一切都看着恩哥儿的脸面。”
常青阁后院墙外,福儿抖着嗓子同个青衣小厮快速地说着话,她神色紧张,眼中带着几分惶恐。
“……偏巧那几日我病了,这才没能及时得知了这事儿。再则兰嬷嬷始终不肯信我,稍微私密些的话便要背着我说。我寻思着,便是我没病,怕是这事儿我也很难知道。”
那小厮看了福儿一眼:“这话我会如实告知王爷,只是王爷会不会饶你,且看你的造化吧!”
第33章
眼见那小厮要走, 福儿忙扯住了他的袖子,急声道:“翠夏,翠夏定然是知道始末的。她虽不得王妃的喜欢, 却是兰嬷嬷的心腹,兰嬷嬷极是器重她, 待她倒比那些从秦家来的丫头更亲近些。”
小厮点点头,然后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