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仪欣慰地笑了:“你能如此作想,娘心里实在高兴。”
正说着,忽有宫婢上前回禀:“娘娘,鸿胪寺卿沈茂修沈大人前来拜见。”
薛令仪脸上的笑一瞬间消失了,她沉默片刻,轻声道:“告诉他,后妃不便同前臣相见,叫他回去吧,以后都不要来了。”
沈茂修站在庭院门外,看着门口手持长戟肃然而立的护卫,心里又是激动,又灌满了难以言说的苦楚心酸。他的心爱之人没有死,可惜,她却兜兜转转还是嫁给了皇上。他们之间,当真是再无可能了。
进去传话的宫婢回转身复述了薛令仪的那些话,沈茂修却是不信薛令仪会如此待他,不觉拦住了那宫婢,恳求道:“还请姑姑再去通报一次,便说我是沈家的小三子,想同娘娘见一面,说会子话。”
那宫婢却后退了一步,皱眉道:“娘娘说了,休要再来纠缠,若你还有几分良心,便远远躲开才是正经。”说完转回身进了庭院,并命人将大门闭合。
沈茂修失魂落魄地看着那大门慢慢闭合,仿佛当初沈家的大门,近在咫尺,却是一道永远无法迈过去的门槛。
他那时候被母亲命人看住,不能应约前去,心里虽焦急愤怒,却是对未来还有期待。他想着,母亲不可能关他一辈子,只要他一出去,寻了她解释所有,她定能原谅理解,然后二人还能在一处。可是没过多久,他还没寻得机会去寻她,就听说了她和她娘离开了十里巷,不见了踪迹的事情。
彼时赵家的三爷痛彻心骨,夜夜喝得烂醉,而他,比之赵三爷,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爷。”一道柔婉的声音传来,沈茂修抬起眼看去,却是他如今的妻子,王思宁。
没有说话,沈茂修漠然地转开眼,从王思宁身边擦肩而过。
这是母亲看中的妻子,是王家的妻子,却独独不是他的妻子。他可以尽了自己做丈夫的本分,给她一个孩子,为沈家传宗接代,可其他的,他没办法再给。
王思宁心若刀绞,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夫君所来为何,她忍着心中的凄苦,满腹的悲凉,莞尔轻笑,说道:“夫君,我同贵妃以前交好,想来贵妃会愿意见我一面的。”
沈茂修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王思宁。
虽然知道这目光因何才看了过来,可王思宁仍旧生出了满心的欢喜,笑道:“我这就去,夫君想要问些什么,可以告诉我知道。”
沈茂修沉默片刻,问道:“你果然是真心真意的?”
王思宁笑了起来,虽然那笑有几分心碎:“自然是真心真意的,夫君信我。”
沈茂修抿抿唇,说道:“即使如此,那你帮我看一看她的气色如何?过得可好?问一问她,这些年她去了哪里,为何不回来。”
王思宁点点头,转过身便落了两行眼泪出来。她慢慢走着,只觉得每一步,都是无比的痛苦心酸。然而她却用力地擦去了眼泪,走得义无反顾。
第86章
薛令仪离开京都的时候, 王思宁还待字闺中,只隐隐听说家里正在为她议亲,却没想到, 最后竟是嫁给了他。
凝思间,王思宁已经被宫婢带来了室内, 薛令仪弯一弯唇角,笑道:“思宁,你来了。”
王思宁静静看着主位上的女子,十多年了, 都说她和她娘早就死在了外面,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相见了,岂料到世事弄人, 她竟是成了贵妃。
“臣妇叩见贵妃娘娘。”王思宁跪倒在地, 俯身叩拜。
薛令仪忙命人将她扶起,笑道:“你我情同姐妹,虽多年不见,可情分犹在,故而不必多礼。”又道:“赐座, 奉茶!”
等着王思宁谢过后坐下,薛令仪将她打量一番, 皱眉道:“你如何瞧着这般憔悴?”
王思宁心里一酸,夫君的心从来都不在她的身上,她又如何能不憔悴呢?笑了笑,说道:“多谢娘娘挂心, 臣妇两年前小产,自此后一直不曾养好了身子,这才瞧着神色不佳。”
薛令仪微微颔首:“如此, 该得寻个名医,好生调理一番才是。”
王思宁笑道:“已经吃了许多的汤药,只是郎中常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病还得慢慢养。”
薛令仪笑道:“如此甚好。”又问道:“你膝下孩儿可有几个?”
王思宁面露出哀伤,叹道:“比不得娘娘福泽深厚,竟是一无所有。”
薛令仪当下便愣住了。
王思宁又道:“好在臣妇选了一个温厚淑美的女子,开了脸做了姨娘,眼下夫君才有了这一儿一女。”
薛令仪心中微刺,须臾后笑道:“你一向都是个温良纯善的女子,以前咱们就说过,若是他日为妇,你必然是个贤妻良母。”
王思宁微微轻叹,便是贤妻良母又如何,夫君不喜,她百般讨巧,也换不得夫君一个笑脸。
“却不知娘娘这些年过得如何?”王思宁面露出忧伤,轻声问道:“为何娘娘从来不同臣妇捎上一个半个的口信呢?”
薛令仪抬手轻轻扶了扶发鬓,再抬起头来,便是笑靥如初:“这些年我还好,当初走得匆忙,又自觉同京都的一切再无瓜葛,这才断了来往,也不曾捎了书信回来,倒叫你难过了。”
自然是难过的,王思宁叹道:“总不知道娘娘的下落,臣妇每每想到,都会难以入眠。”
薛令心心中感动,微笑道:“我都知道,都知道的。”
旧日的姐妹多年未见,虽心中情感依旧,可到底回不到当初的模样。这般寡淡的说了几句,两个人便是各自沉默,竟是再也无话可说。
末了,薛令仪赐了些补品给王思宁,便命人将她好生送了出去。从始至终,两人之间都没提及过沈茂修。
出了大门,便瞧见沈茂修快步走了上前,王思宁眼光闪烁,只觉一颗心滚在了油锅里,甚是煎熬。只是她自来多忍耐,笑了笑道:“夫君来得正好,贵妃慈爱,赏了些东西,就有劳夫君帮忙拎一下了。”说着转过身,向送她出来的小太监福礼道:“有劳公公了。”
那小太监忙道:“夫人客气了。”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沈茂修。
一路回去,沈茂修多次想要询问,可瞧见了王思宁那张平淡无痕的脸,到底还是没问出口来。这到底是他的妻室,他还没这么无耻。
偏偏王思宁只是装出了这么一副模样,余光里早就将他的迟疑焦灼看在了眼里,悄悄叹了口气,缓声说道:“娘娘瞧着气色很好,虽是我问了,但娘娘也没告诉我,这些年她去了哪里,又为何不回来。”
听得她过得很好,沈茂修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却又生出了无限心酸。自打他知道了贵妃便是她,关于贵妃的一切传闻,便都被打听了出来。他知道她以前嫁过人,仿佛还同先皇宠爱的那位吕大人有着说不清的关联,这一切听在耳里,都叫他心如刀绞。如果当初他如约而至,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王思宁偷偷瞥了丈夫一眼,见他神情恍惚,不觉又是心里一痛。这么些年了,夫君还是没有将她放下。
空荡的厅房里,薛令仪看着王思宁用过,还未曾收去的茶碗,眼中慢慢沉积出一层淡淡的感伤。以前她同思宁在一处,便是无话可说,却也不曾这么尴尬过。到底是不一样了,心里微微发酸,薛令仪扶着额角,又想起了早上负气而去的皇帝,眉头不禁一皱,还有这一件要命的事情,该要如何处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