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仪长长叹了口气,曹凌并非昏聩之君,进去看了一回,定会知道这是个圈套。只是想起上回他们闹起的不快,如今还未曾说明白,这回又闹出这事儿,怕是依着曹凌的性子,必定是要发怒的。
果然,里面传来王思宁一声惊呼,等着曹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怒容了。
薛令仪见他瞪着眼只拧眉看着自己,默了片刻,上前两步,福礼道:“若是皇上愿意听,臣妾可以解释。”
可曹凌沉默半晌,却偏偏咬牙切齿说了三个字。
他说:“朕不听。”
第91章
隔了数月, 薛令仪终于又见着了颜清羽等人。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因着才刚发生的那事儿,薛令仪到底有些不痛快。
小孩子们自然是看不出来的, 赵世荣瞥了两眼,趁着几个孩子结伴出去摘梅的时候, 小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瞧着娘娘的神色不大对劲儿。”
薛令仪难得见着父亲,叫他这么一问,心里发苦, 眼里发酸,强忍住没落下眼泪,摆摆手叫红莲门外守着, 才轻声道:“没留神, 叫人给算计了。”
赵世荣悚然一惊,忙问道:“如何算计的?”
薛令仪道:“就是那个沈茂修,父亲还记得他吧?”
自然是记着的,若非是皇上在先皇跟前请了旨意,将明娘许配给他做了侧妃, 赵世荣心里,这沈茂修原是个一等一的好女婿。性子好, 又听话,虽是瞧起来黏黏糊糊了些,但是他的女儿他清楚,寻个性子厉害的夫婿, 不定两个针尖对麦芒,这日子也难过的。
“又关他什么事?”赵世荣不解:“他早就成婚了,娇妻美妾一儿一女别提日子多舒坦了。我前些日子瞧见了那两个孩子, 长得极是漂亮,人也聪明机灵。”
薛令仪拧着眉叹气:“那沈茂修原是个糊涂性子,以前瞧着还好些,可女儿看着,眼下是糊涂的愈发厉害了。前些日子时不时便要上了请安帖,口口声声只想见女儿一面。”
赵世荣惊呼:“如何能见,可是不能见的。”
明娘同沈茂修旧日里的事情,那皇帝也是清楚的。之前便罢了,这若是后头还有往来,岂不是虎嘴里拔牙,太岁头上动土,这是不要命了。
薛令仪重重捶着桌子:“可不是说的,女儿不肯见他,原以为没什么了不得的,岂料到他竟是贼胆包天了。”
赵世荣心里一动,猛地瞪大了眼道:“他趁着赏梅人多眼杂,竟是偷偷去见了你?”
薛令仪恨声道:“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只是那处亭子原是定下让女儿歇脚用的,女儿进去之时,他们夫妻二人便在了。女儿自觉不好,慌张出了门去,便瞧见皇上赶了来。前后时辰算计得这么准,不是叫人算计了,又是什么。”
赵世荣拧眉道:“竟是他们夫妻二人一道去的?”
薛令仪点点头:“那沈茂俨然一副病得起不得身的模样,想来这事儿他那夫人王氏才是挑大梁的。王氏的胆子能有多大,多半是被人怂恿骗了去的。父亲,你得空去查查,这些时日究竟谁跟那王氏多有往来,咱们顺藤摸瓜,总能查出些眉目的。”
赵世荣点点头:“知道了,娘娘放心吧!”又忧虑道:“依着娘娘之言,皇上那儿可是恼了?”
自然是恼了的,薛令仪愁眉苦脸,都怪她,上回子也不知道拧的什么脾气,若是上回便说开了,这次便是出了这档子事儿,只怕皇上那里也不过生了一回气,眼下倒好,旧账新账一起算,怕是有些日子,皇上不会理会她了。
回程的路上,曹凌没似来时模样,同薛令仪坐在一辆轿撵上,却是转头上了皇后的车撵。自然是惊掉了一些人的眼睛珠子,只薛令仪神色却还淡淡,一副处乱不惊的模样上了马车。
主子倒还耐得住性子,可红莲几个知道内情的,便有些沉不住气了,虽说也没到了乱手脚的份儿上,可眼神慌张,神色不安,却是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的。
今日这赏梅宴原就是李春华撑头操办的,亭阁那里闹出来的是非,她早先一步便知道了清楚。眼下瞧着事情已然出了结果,虽是皇上没来同她说道旧情,却是去寻了皇后,可李春华心里到底出了一口气。只要皇帝不专宠,今个儿能去皇后那里,明个儿就能去了她那里,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定她就能扳回了圣心,重新得宠了。
马车辘辘慢行,曹凌端着一碗热茶,慢慢喝了一口。
秦雪娆对着曹凌的突然前来,既藏了几分欣喜,又多出了几分烦躁。她也清楚,若能和皇帝做了实实在在的夫妻,两人的关系自然是能够再亲近一些,于她,于秦家,于三皇子,那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只是,她却始终迈不出那一步。她寻思着,若是皇帝主动,她便顺从了。若是皇帝不提,那她也不会贴脸上去。
曹凌喝了一会子的茶,期间秦雪娆几番搭话,都被他含含糊糊应付过去,秦雪娆只当他是因着那档子事儿,心里烦躁,便也渐渐不再说话,只坐在一旁慢慢剥着瓜子。
等到行至半路,曹凌忽然问道:“今个儿赏梅,皇后心里可喜欢?”
秦雪娆怔了一回,笑道:“那梅花艳骨飘香,臣妾看了不胜欣喜,自然是喜欢的。”
曹凌点点头,凝神瞧了秦雪娆一眼,叹道:“皇后心胸宽广,这点朕倒是没想到。”
两次算得上露脸的皇家席面,却都不是她这个皇后操办的,于情于理,她这个皇后心里也该是有些不舒坦了。
秦雪娆笑着拍了拍手,将剥好的瓜子双手捧着放在皇帝跟前,笑道:“皇上不知,臣妾最是惫懒的,便连席面都懒得去,何况是去操持。贵妃贤妃都是心细之人,由她们出面操持,臣妾便只有欢喜的,哪里又会生出旁的心思来。”
先不说这话说得真不真心,只说这秦雪娆的性子倒不似秦雪娥那般,一味的争强好胜,耍手段发狠。若是前朝的秦相也能够像他小女儿这般从容不争,这秦家,他也不是容不下。
只是秦相性子狠辣,在朝中结党营私,极是嚣张。还有他那大儿子,又是个比父亲还要争强好胜的,这阵子虽是立下了许多功劳,但是功高震主,倒是不容小觑了。
曹凌想着,神色多少有些冷淡。
秦雪娆见着曹凌面露沉思,一时猜不准他在想什么,沉默片刻后笑道:“方才回来之时,瞧着贵妃似有不妥之态,可是赏梅之时累着了?”
曹凌眼神陡然锋锐起来,只是他正埋头喝茶,顿了顿搁下那茶碗,抬起眼时,那抹厉色已然不见,拧着眉道:“薛氏的性子最近厉害了许多,许是怀着身子百般不适的缘故。朕念着她有孕辛苦,又不舍去呵斥了她,眼下还是避开几日,也省得见着了面,朕或是一个忍不住,再呵斥了她,倒是怕惊了龙胎。”
秦雪娆听了这话,一时半会儿的,竟也猜不准,皇帝恼了薛氏是为着薛氏愈发厉害的性子,还是为着罗氏算计的那件事情。
心里算计再三,秦雪娆终是没压住性子,试探着说道:“臣妾虽是不曾有过身子,可以前也见过其他有孕的妇人,瞧着倒也寻常,怎的薛氏的性子,竟是拧得这么厉害?”
曹凌垂下眼,须臾,冷冷哼道:“恃宠而骄罢了!”
听了这话,秦雪娆一颗心算是定了,不论是哪个缘故,皇上恼了薛贵妃,这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将要进宫的时候,秦雪娆想了想,还是说道:“皇上得空了还是去瞧一瞧春嫔,到底还年轻,略教训教训便罢了。贤妃那里也是过了,臣妾听闻,那春嫔送去上百遍的《女则》,偏贤妃只挑出来十几遍说是尚可,其他的都要重新抄录。那春嫔没日没夜地抄写,听说膏药都贴上了。”
曹凌这才知道还有这事儿,只是想起春嫔——
好一会儿,曹凌才淡淡道:“朕知道了。”淡漠如水的目光毫无痕迹地从皇后身上滑过,那林家果然是攀附上了秦家,怪道这皇后一而再的,在他跟前提及那个春嫔。
等着回了宫,曹凌便下了旨意,命贵妃薛氏在关雎宫好生养胎,无事不得外出。这旨意下得莫名其妙,说斥责,却又没有斥责,说是恩宠,可这旨意明明又带了三分怒气。
夜里,曹凌没有去关雎宫,却是寻了春嫔过去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