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走了,连同被严嘉扶进了马车里,送进了医馆里的严尚书。顾大学士在同人争吵,指出了那幅假画上非特殊颜料所绘制的顶后,也自知拂了严尚书的面子,用袖子蒙着脸,不好意思地走了。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幅所谓被严家珍而视之的、从外面寻回的传家宝,是一件赝品。
“严尚书不善此道,他辨认不出,也是正常。要是他不是那么相信自己鉴赏书画的能力,而去找其他人来帮忙辨认,或许是能看出来这只是件赝品的。”
“严尚书就是太心急了,要在此时将它摆出来。或许是想替他自己,又或者他女婿,靠这个来扳回一城吧。”
“到底是恩人所赠之物,又如此珍贵,就连拍卖行都请来了云中山人,严尚书就是缺了些心思,去找旁人确认……”
“他也未必是不上心吧,或许只是太相信自己看画的水平,那画,的确仿得很像。”
到头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就连严嘉也走了。他走时脸庞是那样的平静,不是之前那种近乎麻木般的平静,而带着几分海阔天空般的释然。也是他温声,将父亲扶了起来,送进了马车里。
“姐姐她自由了,我们也回去吧,父亲。”他这样道。
周府就这样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车上,严尚书靠在马车上,脸如干涸的山川般苍老着。严嘉看着他,头一次平视自己的父亲,他发现,父亲老了。
“父亲,不需要姐姐的牺牲,我也能振兴严家,恪守君子之道。您说过,做人要走正道。”他低声道,“可自己走在这根道上,身边却全是亲人的血泪和尸骨。若是这样,又算什么正道?父亲,我会恪守您的教导,为国为民而活。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但是……”
他没有再说话了。
他希望自己以后再入梦时,那间属于严府家人的屋子里,不会再出现任何一张哭泣的脸。
周采踩在鞭炮的碎纸上,他靴子的底面与碎纸摩擦,发出枯燥的吱吱声。
那幅山水图还横亘在喜堂中,像是一道抹不掉的伤口。他用手去触摸,而后之后,开始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荒唐的笑声在喜堂中回荡。其实他本不必笑的,也不必这样戏剧,因为空空荡荡的喜堂中只有凄冷满地的月色,只有一个观众。
那个观众穿着杏色的衣服,坐在椅子上,没什么表情。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一个他。
只留下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