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如同一块巨大被墨汁铺满的布,让人心慌不宁……
明公馆
明镜和明楼在餐桌上等着他们的弟弟和妹妹回家……
明楼:“大姐,别等了,阿诚已经去找明台了,他呀就是太贪玩儿了!”
明镜:“我倒不是担心明台……我是担心明格!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去了……”
其实,明楼也担心他们,可此时,却也只能是无能为力。
“大哥大姐!我们回来啦!”明台进门喊道。
“回来了回来了!”明镜笑着出去迎接,可发现,只有阿诚和明台两人。
明镜立即收起笑容,问道:“明格呢?”
明台微微低头,轻轻咬住嘴唇,看向阿诚。
阿诚笑着说道:“熬!我找到她了!她说今晚住在同学家,不回来啦!”
明镜吼道:“你少唬我!哪个同学家?为什么不打电话?”
明楼把住明镜的胳膊,安慰道:“大姐,你先别急!”明楼看向阿诚,质问道:“阿诚,明格呢?”
明镜眼眶湿润,声音有些颤抖:“明格她……她是不是……”那句牺牲,明镜没有说出口,她不敢说出口!
阿诚四处张望。
明楼知道她顾及什么,立即道:“桂姨和阿香出去了,家里只有我们几个!”
阿诚:“明格受伤了!在苏医生的诊所里!”
明楼狠狠蹙眉:“受伤了?”
明镜双眼轻闭,松了口气:“活着……还活着……”
明镜睁开眼睛,连忙问道:“怎么会受伤?伤的重不重?伤到哪了?”
阿诚:“大姐,你别急!明格只是伤到了背部,已经做了手术,苏医生说她只要好好养着就没事了!”
明镜:“做手术了?”
明楼:“为什么会伤到后背?”
阿诚:“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她救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被炸、弹炸伤了。”
明镜:“不行!我得去看看她!”
明楼:“阿诚,你开车!我们都去!”
阿诚:“是!”
诊所
明格禁闭双眼,皱着眉头,在她昏睡的世界里,一直都是处在紧张战争状态。
明镜看见明格的第一眼,就趴在明楼身上哭个不停,她捂住嘴巴,可就是忍不住。
明楼:“大姐,别哭了……”
明镜:“从你跟我坦白身份的那天起,我就天天担惊受怕,可你至少不用经历这些真枪实弹,可明格,她一个女孩子,这次是她命大,万一下一次……”
明格在梦里听见了大姐的哭泣声和哽咽声,她使劲儿的睁开眼睛。
“大姐……”明格轻轻叫道。
明镜瞪大眼睛,笑道:“明格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哪不舒服?伤口疼不疼,要不要去找苏医生?”
明格勉强一笑,虚弱道:“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了……我没事……不疼……”
明镜斥责道:“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会不疼?你这孩子,出门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你注意安全,你怎么就是不听?!”
明格:“满崽呢?他怎么样了?”
明镜眨眨眼:“谁……谁?”
阿诚:“放心吧!他好着呢!大姐,满崽就是明格救的那个孩子!”
明镜点了点头。
明楼笑着看向明格:“好样的!不愧是我们明家的孩子!”
明格微微一笑。
“大姐……我困了……”
“困了就睡吧……大姐在这儿守着你……不用害怕……”
明镜就这样,守了明格一夜。
一个星期后
明格拆了线,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苏医生说,她的背会留疤,但是她并不在意,身为一个战士,这些疤不是疤,是她的功勋!
咖啡厅
明格笑道:“真是难得!堂堂的山口先生终于不请我品酒了,改喝咖啡,怎么?从良了?”
山口胜平哈哈一笑:“并非我心血来潮!而是考虑到你大病初愈,酒是刺激性饮品,这时候,还是少喝为好!”
明格拿起咖啡,抿了一小口:“不过小感冒而已!倒是劳你挂心了?”
山口胜平笑笑:“明小姐这一病,就病了一个星期……恐怕,就算是中了枪伤,或是炸伤,都能医好了吧?”
山口胜平的笑容,让人琢磨不透,语气更是让明格觉得不寒而栗。
明格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优雅一笑,轻声道:“我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这你是知道的!话中有话这类的游戏,我并不擅长!不如,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这样你说着不累,我听着顺耳,大家都轻松了!”
山口胜平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直爽的性格!好!那我就直说了!一个星期前,我军的劳工营遭遇突袭,无一人存活,经查证,是中、共上海地下党和军统上海站的人联手干的!而偏偏这时候,明小姐病了,这一病,就病了整整七天,这一切,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明格勾起唇角,语气铿锵有力的问道:“那山口先生是觉得,我是共、产、党,还是军统呢?或许,我是中统也说不定啊?”
“明小姐别生气,我就是问问,而且,我实在是很好奇,明小姐病的这么重,各大医院怎么就没有明小姐买药或者挂水的记录呢?总不会,像你这样的千金小姐,也去小诊所看病吧?”
明格心道:看来,他已经怀疑我了,得给他下点狠药,不然,大哥也会被牵连!
明格轻笑问道:“山口先生,你猜猜,我这是第几次生病?”
“明小姐说笑了,这我怎么可能猜的出来?”
“八岁以前,我体弱多病,已经记不得发过多少次烧,吃过多少片药,打过多少瓶点滴!八岁之后,我这是第一次生病,因为从八岁之后,我就再不进药石,更不会去打针!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吃药会增加免疫力?”
“不对!”
“愿闻其详!”
“因为在我八岁那年,我亲眼看见,父母双亡,他们同时,带走了我对生的希望,并不是因为我想增强什么免疫力,而是因为我压根就不想活!我就盼着老天爷赐给我一个不治之症,让我离开这个喧嚣肮脏的世界!即便现在长大了,我对未来也没有任何期许!”
“明……明锐东夫妇?”山口胜平皱眉看她。
明格眼眶湿润,依然微笑道:“他们是我的养父母,我是明家收养的孩子,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找人查实!”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你还有这段过往……我不该猜疑你……”
“山口先生,有些话说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当你问了这些荒唐的问题的时候,你就把我和你之间的友谊,之间的信任,全都问没了!”明格的话,说的坚定不移,转身欲走。
“明小姐!”山口胜平一下子拉住她的胳膊。
“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做我女朋友,好吗?”
明格微微一愣,随后冷笑说道:“呵!山口先生,你不觉得你这个要求很好笑吗?先是去医院调查我的记录,质疑我是不是抗日分子,给你答案之后,又要我做你女朋友!你不觉得这很莫名其妙,很荒唐吗?”
“这不是要求!是请求!说实话,来之前,我就在想,如果你的回答不能自圆其说,我一定会好好调查你们明家!可是现在,我信你!”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信任你呢?信任你不会在怀疑我,信任你不会在某一天,突然杀了我,只因为你那可怕的疑心?”
“你们中国人不是很相信缘分吗?我也相信缘分!我遇到的女孩儿,没有一个像你这么特别的,她们都害怕我,因为我是日本军官!只有你不同,我们有共同爱好,共同品味,共同语言!我们就是……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明格是一个很懂得就坡下驴的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再不答应,可能就真的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了!
“我可以,先试着和你交往!但是我们明家家教森严,我希望我们可以先秘而不宣!”
“这是当然!毕竟这不是订婚、结婚这样的大事情,我一定会保密的!”
山口胜平冲明格敞开怀抱,明格笑笑,上前抱住了他,内心只觉得无比恶心,恨不得将这个男人大卸八块!可无奈,她只能安静的等待上峰的清除命令,谁让这个男人对党还有利用价值呢!
林间小路
汪曼春在跑步,明格喊道:“曼春姐!”
汪曼春停下,冲明格微笑。
“给!”明格递给汪曼春一瓶水。
“谢谢!”汪曼春喝了一口。
两人坐在长椅上。
汪曼春:“你怎么来了?”
明格:“不是你约我来的吗?”
汪曼春立即看向明格。
明格一脸轻松的继续说道:“准确的说,是罂粟约雪狐来的!”
汪曼春低下头,无奈笑笑:“我早该想到的!以你的性子,才不会甘心的做个富家小姐!”
“我也没想到,76号的女魔头,竟然会是党组织的人!”
“那我们是不是该重新介绍一下?”
明格点点头,随后站起身,冲汪曼春伸出手:“你好,罂粟同志!”
汪曼春站起身,笑着握上明格的手:“你好!雪狐同志!”
两人再次坐下。
“曼春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样的笑容,很真,很美,没有阴谋算计,也不会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等抗战结束后,我天天都这么笑!”
明格被她的话逗的噗嗤一声,之后收起笑容,叹了口气,感慨道:“自打我回国之后,我们从来就没有这样说过话!”
“咱们两家有世仇,你们明家的人还是离我远一点吧?”
“你还怨我大姐?”
“怨……怎么不怨?我都快恨死她了!要不是她,当年明楼也不会把我一个人扔在上海,要不是她,我早就嫁给他了,也不会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可是,我也很感激她,是她让我明白,除了明楼,我还有责任,中国人的责任!我还有信仰,共产主义的信仰!是明镜让我知道了,我活着的意义!我就盼着有一天,我以真实的身份,出现在你姐面前,告诉她,姓汪的,不全是坏人!”
明格嘴角上扬:“我期待那一天……曼春姐……”
“嗯?”
“汪芙蕖,是我杀的!”
汪曼春看了明格一眼,随后笑道“猜到了……还有明台吧?”
“你是怎么猜到的?”
“叔父中了两发子弹,他这一生,作恶多端,助纣为虐!我知道,最恨他的,莫过于你和明台了,你的父母,他的生母,这个仇,你们早晚会报……”
明格不再说话。
汪曼春看着明格,把手放在明格的手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明格笑着轻轻点头。
“听说,你最近跟山口胜平走的很近?”
“为了任务罢了……”
“你小心一些!此人才25岁,便已受日本人这么大的重视,绝不是泛泛之辈!”
“我明白!每次跟他约会,我都是以上战场的状态防备着他!”
“那就好……”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大哥表明身份?”
“他什么时候对我起杀心,我就什么时候告诉他!”
“你怎么知道我大哥现在对你没有杀心?”
“在师哥的眼里,桂姨是我的人,而我替日本人卖命,对他来说,我还有利用价值,而且,他曾经多次劝我回头,他对我还是有旧情的,才不会轻易要我的命!”
明格轻笑一下。
“你笑什么?”
“我笑啊,你没变,大哥也没变,只不过世道变了,不得不把自己最真实的样子隐藏起来,伪装成另一副嘴脸!真是够可悲的了!”
“明格,你爱过吗?”
明格转头看着汪曼春,她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释怀,看到了期盼,看到了悲哀……
汪曼春也转头看着明格,继续问道:“爱过一个男人,爱的痛彻心扉,死去活来?”
“没有……”
“那你有心上人吗?”
“有……”
“如果你们之间的爱情,不是那么一帆风顺,被某个东西阻隔了的话,你就能体会到我现在的感受了!如果你真的爱他,你就会无条件的相信他的一切,你会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哪怕牺牲性命!与他同生共死,将会成为你生命中,最幸福的事情!”
“这样的爱情,是不是太卑微了?你还有自尊吗?”
“在无比神圣的爱情面前,每个人都是卑微的!师哥对我而言,就像生命里的一道暖阳,我相信,我也在他心里占据着一定的位置!就看老天,遂不遂人愿了……”
这时候的明格,安静地听着汪曼春的话,但她却不敢苟同,也无法理解。
后来啊,过去了很多年,明格每每想起汪曼春的爱情论,她都苦笑一下,微微摇摇头,眼神中满是思念……
丧钟敲响
敲钟人已上路
重庆
王天风拿着箱子,身穿灰色长衫,头戴爵士帽,站在码头,最后看了这个城市一眼,上船,去往上海。
新政府办公厅
当阿诚把电文拿给明楼看的时候,明楼瞬间蹙起了眉。
明楼:“王天风,启程了……”
阿诚抿了抿嘴,最后还是说道:“大哥,丧钟一响,不只明台遭殃,恐怕明格也会受到牵连?”
明楼抬头,眯了眯眼睛:“把话说明白!”
“苏医生说,明格受伤昏迷的时候,叫了两声哥哥姐姐,之后便一直在叫王天风这个名字!这丫头对王天风,恐怕不是崇拜,而是真的爱上了!”
明楼闭上眼睛,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这事儿,只有王天风,才能让明格死心!”
阿诚心疼道:“这太残忍了!”
明楼:“让她知道了死间计划的真相,对她来说,更加残忍!”
王天风一到上海,就听见卖报人在喊:“卖报!卖报!吴淞口码头货船遭遇炸、弹袭击!”
王天风:“来份报纸!”
王天风递给卖报人钱,接过报纸,顿时了然,随后将报纸揣起来,去到公共电话亭,拨打了一个号码。
此时,明格在家里看着今天的早报,抿嘴一笑。来到明台房间,也不敲门,直接就进去。
明格倚在门口,笑道:“我说!明小少爷,还不起啊?太阳都晒屁股了!”
明台转过身,抱着被子:“别吵我~我昨晚一夜没睡~困死了!!!”
“哦~一夜没睡啊?炸船累着了?不应该啊?你的体力什么时候这么差劲了?”
明台蹭的一下坐起来:“你说什么呢?谁炸船了?”
明格笑着上前将报纸递给他:“你敢说,这不是你的杰作?炸掉了军统一船的走私货物,你还真够可以的!只是可惜了那些货,要是给我们,肯定不会浪费!”
明台看过报纸,撇到一边,再次钻到被窝里:“你可别瞎说啊!这事儿不是我干的!”
明格笑道:“好!不是你干的!是一个神秘的大英雄干的!不打扰大英雄睡觉了!撤了!”
明格离开后,明台得意的嘴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