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兵猝不及防听得这个消息,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
方才六殿下不是说皇上在宫里吗?怎么逃跑被抓了?
紧跟着是被欺骗的愤怒和悲哀——竟然,事实像那叛贼说的一样,皇上不顾城中百姓,自己逃跑了!
这士兵表情呆滞了一瞬,心头浑浑噩噩,有些想哭,却不得不转身向城楼上去禀报六皇子。
他离开的功夫,檀九章身后诸臣都颇为焦躁,七嘴八舌地问:
“秦伯爷,这是怎么一回事?陛下怎么了?”
“是啊,你叫我们来此……是为什么?”
檀九章并没有理会,只等着去报信的士兵匆匆从城头下来,告诉他:“六殿下叫你上去。”
于是那些举着长木仓的守卫兵们收起了武器让开一条通道。
檀九章一行人往城墙上走,却被拦住:“抱歉,殿下的意思是,请您一个人上去。”
檀九章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哼笑。
后面的大臣们自觉地停下了脚步,然而宣平伯府的家丁护卫们没有。
士兵皱起了眉头:“伯爷,卑职方才说得已经很清楚了……”
檀九章绛红色的袍袖举起,轻轻挥了挥。
下一刻,那些宣平伯府的家丁护卫,忽然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就刀刃的寒光闪闪程度来看,这武器的精良程度绝对超出了朝廷的限制——对着守城军展开了攻击。
守城军猝不及防发出惊叫。
那位报信的士兵错愕了一霎,随即怒吼:“敌袭!拦下他们!”
跟着檀九章过来的大臣们也全然没有想过这一出,惊慌失色地发现自己陷入了战斗中,顾不得形象,大叫:“秦伯爷,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不是要一起迎顾将军进城吗?如今自然是助将军一臂之力。”
檀九章大声回应。
立刻,守城军看着那些大臣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大臣们冷汗都下来了,在这儿的大多是文臣,万万没想到,只是想争一个从龙之功,还要被一群士兵拿兵刃对着。
“误会——这都是误会——”
“秦大挡住守军,秦二带人去搬城门杂物,清理出空档!”
檀九章打断了大臣们的争辩,同时手下动作不断,行云流水般配合着家丁的动作,直接把方才报信的士兵——也就是这支小队地位最高的兵,一个百户——给一脚踹翻在地。
“是!”
宣平伯府的人都是檀九章早就为了今日练过的,平素不显山露水,但是战事一起,便现出能耐来。
守城军不过区区五千,分到八个城门。纵然因为东门此地是顾军主力进攻的点,守军多了些,也不过八百之数,此刻绝大多数都在城头御敌,或是准备滚水等杀·伤·性武-器,此处是城门以内,又有大把杂物堆积阻挡城门,反倒只设置了百余个士兵。
檀九章带的家丁都是精心培育操练的,别看守城军有“军队”的名号在,实则没见过血,以前也不过是巡逻值班而已。如今交手,纵然伯府人少,却完全是压着守城军打。
眼看这支小队的头儿——也就是那百户——被檀九章擒住,余下的士兵慌了神,极忙扯着嗓子向城头求救。
城下动静引起上头人的注意力,很快有人发觉了下面的战斗,报告给李成业。
李成业看了一眼便明白过来,想起之前殿上自己与秦璋的口舌之争,又想起自己当时竟被对方空手夺白刃、下了脸面,一时新仇旧恨,啐骂一声:
“早知道我之前便该砍了他!”
扬声叫身边士兵:“拿箭来!”
哪怕起初不适应战场,呆了这么久,他已经慢慢对鲜血和死亡感到麻木。不过比起用刀-枪砍-人,射箭这样以前在游猎中经常进行的活动,还是更令他把稳一些。
李成业卸下背上的弓,弯弓搭箭,转过身向着城内,遥遥对准了城下的檀九章,手臂缓缓地拉开!
.
“有哪里不对。”
城外,夏翊眯起了眼睛,心里忽然生出警惕。
“李成翔对着城内举起了弓……”
联想起半天没有给他回音的檀九章,他猛地在脑海中呼唤系统:【檀助理是不是在城内?!叫他小心!】
【放心,我知道。】
简短的讯息不等他问清楚,就已经传了过来。
仿佛是心有灵犀。
【我说过,我会迎你进城。……我的陛下。】
.
一身麒麟袍的男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在羽箭陡然射·出的刹那迅捷地一转身!
“啊!”
惨叫声从被檀九章制住的百户口中发出。
一支利箭狠狠地穿透了他的肩膀。
“该死!”
李成业恨恨地骂了一声,又一次举起弓试图对准下面的檀九章。
然而城下的男人,忽然仰起头,准确地找到了他的身影,对他露出了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
李成业下意识地心头一悸,手里的箭也没能及时发出。
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对方一个眼神所震慑,他心中恼羞成怒,恨恨地立刻又要搭弓。
然而,还不待他调整好角度,城下那红袍的男人竟几步冲到城下,接着像是猛兽一般凶悍而迅捷地沿着陡峭的阶梯攀上了城墙!
李成业险些没反应过来,还是他身边一个指挥使大声喊着士兵过来放箭。
然而,不待那些士兵集合完毕、亮出兵刃,那个明明应该是养尊处优、手不能提的伯爷,就已经一个鹞子翻身,轻盈地落在了城头,正好站在李成业的面前。
后者慌忙退了一步,而其他士兵呼喝着围攻过来。
檀九章笑了笑,伸手利落地弯腰、扫腿、出拳、闪身……一连串动作闪过那些士兵毫无章法的进攻,接近了李成业。
然后,一个照面的功夫,李成业手里握着的长刀,便像是毫无用处的玩具一般,被他缴了械。接着,那柄长刀被他反手架上了李成业的脖颈。
“诸位不要轻举妄动啊。”
男人勾了勾嘴角,退后一步让自己靠在城墙上,确保背后安全无虞。
他拿李成业的身体作为挡箭牌横在自己前面,表情悠闲地对如临大敌的士兵们道:
“皇帝、太子、七皇子都已经被俘,其他的皇室早就纷纷出逃,外头兵荒马乱,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我手里这位,是大宿最后的皇室血脉。一个闹不好……”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那些士兵果然不敢轻举妄动。
檀九章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一众士兵当中看起来身份最高的那个道:“停止向城下放箭,命令城内阻拦我家丁的士兵停手。”
“……这不可能。”
檀九章手上微微用力,李成业的脖颈上立刻显出了一道血痕。
“殿下!”
那指挥使惊叫一声,不得不咬牙吼道:“好,我听你的!”
“不许!”李成业因为生命威胁,头上冷汗涔涔,但他却艰难地开口制止,“别管我!守城!”
“殿下!”指挥使满脸痛苦挣扎。
这场景一时间还有些感人。
檀九章却丝毫不会被感动,他看着犹豫不定的指挥使,手里头又加了一份力气,冰冷的刀刃向李成业脖子里楔了一分,殷红的血顺着刀锋滑落,很快染红了李成业的衣襟。
再如何大义凛然,对死亡本能的恐惧还是让这位皇子不敢再张口。
檀九章趁机对那指挥使笑了笑。
“你想清楚。五千京军已无力回天,城破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你们就算把门堵得再严,二十万大军,困都能把你们困死。你自然可以听这位六殿下的,不顾他性命继续抵抗,甚至干脆把我同他一道射-死。可结果依然还是城破,而且大宿最后的皇室血脉也会消失。现在停手,至少能保住这位六殿下一条小命。”
指挥使面色痛苦,但百般犹豫后,还是咬牙切齿地按照檀九章的意思传达了命令。
宣平伯府的家丁没再受到阻碍,立刻动作迅速地开始搬动阻挡城门的杂物。而另一头,城外的叛军也突然压力陡减,一时有些疑惑。
“檀九章!”
唯有夏翊盯着城头那一抹鲜亮麒麟袍的颜色,狠狠地从齿缝中吐出爱人的名字。
“你个疯子!”
单枪匹马去劫持李成业……你以为你是什么大片里自带光环的主角吗?
他有些心浮气躁,对着自己的兵用力吼道:“加速进攻!撞破城门!”
“是!”
叛军们攻门的速度更快了。
城头上的人也都察觉到了这一点。
城门后的杂物被宣平伯府的家丁逐渐清理掉,而外面的叛军用撞木一下下奋力撞门,从越来越大的动静来看,只怕不多时城门就要被撞破了。
李成业表情隐忍,忽然高喊了一声“大宿万岁——”,紧跟着猛地身体前倾,整个人对着脖子上的刀锋撞了过去!
“殿下!”指挥使一声悲呼,目眦欲裂。
然而下一刻,这悲壮的一幕就被毫不怜惜地叫停了——
檀九章控制着李成业双手的手一用力,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人毫不留情地扥了回来。
刀锋在两人动作间擦过这位六皇子的侧脸,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想死?抱歉了,我要你亲眼看着大宿是如何被彻底攻破的。”
檀九章压低了嗓音,在对方的耳边道。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伴随着一声轰然的巨响,城下忽然传来了响彻天际的欢呼。
城门,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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