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烟顿了顿,随即唇边的笑意又加深了些许,“童子既如此说了,那我便如童子所愿,只盼童子看后莫要后悔才好。”
闻瑕迩还在思索着阮烟“后悔”二字是何意之时,对方却已从宽大的衣袖里伸出了手,将几株花递到了他的眼前。
闻瑕迩看清阮烟手中拿着的花后,面上的表情蓦地一滞。
原本淡紫色的花瓣在火光的映照下变成了红色,但那花瓣的形状即便化成灰闻瑕迩也记得一清二楚。
那是蓦尾。
闻瑕迩紧绷着身体,用力握着拳头没让自己往后退一步,但很奇怪的是,那种熟悉的火烧刺痛之感,却没在他体内蔓延起来。
闻瑕迩等了一会儿,身体里还是一派平静,他抬起头看向阮烟正要说话,却听阮烟说道:“童子脸上的表情,看来是真的后悔了。”
闻瑕迩松开了自己握着的拳头,故作茫然的开口道:“阮庄主这是何意?”
阮烟轻笑了几声,从手中抽出一支蓦尾轻轻碾了碾,那蓦尾花便瞬间化作了一堆细碎的粉末落在了地上。
他道:“世人皆知,这修仙界所有的蓦尾花许多年前便被缈音清君移到了夙千台中,这世间除了夙千台,哪里还见得到蓦尾?”
阮烟好整以暇的看着闻瑕迩,从容道:“童子既是缈音清君的剑童,定是日日都与蓦尾花作伴,可对我们来说,这蓦尾却是难得一见的。”
闻瑕迩闻言,眼中的情绪冷了下来,他抬手从阮烟手中抽出一支蓦尾花放在鼻尖轻嗅了嗅,随即面上晕上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笑,“阮庄主说得是,我的确日日都在与蓦尾花打交道,不过这没香味,一碾就碎的蓦尾我倒是投一次见。”
阮烟看着他的动作,眸中的笑意竟是暗了下来,道:“不过是些幻形的玩物罢了,自是不能与真正的蓦尾花相提并论......”
闻瑕迩听了,半眯了眯眼,道:“若阮庄主真心喜爱此花,不如我同我家仙君讲一声,让他送你几株。”
他说到此处,又将手里幻形的蓦尾把玩了几下,然后递回到了阮烟面前,道:“幻化的形状即便再真,也终归是假的,这个道理阮庄主应当十分清楚才是。”
阮烟自是抬手接过,只是在手握住蓦尾花的那一刻轻轻用力的一碾,那支蓦尾便如第一支那般化为了细碎的粉末洒落在地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闻瑕迩故作惊疑的呀了一声,“阮庄主为何如此不小心。”
阮烟弹了弹手中残留的粉末,用着晦暗的口吻说道:“童子说得对,假的终归是假的,幻化的再真也还是假的。”
闻瑕迩点了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他抬头往举办筵宴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出来的够久了,想来我家仙君还等着我回去侍奉呢……”他把目光转到阮烟身上,询问道:“阮庄主,可是与我一同前往?”
阮烟面上的表情不知何时早已恢复如常,待听见闻瑕迩的问话后,他道:“既如此,那便一同前去吧。”
说是同行,闻瑕迩却还是比阮烟先一步回到筵宴中,他刚回到君灵沉旁边坐下没多久,阮烟便走了进来。
众人见他一到,纷纷站起了身,与常远道一同喝酒的修士们也放下了酒杯,将视线全都移到了他身上。
阮烟走到主位之上,拿起案桌上的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他拿起酒杯朝筵宴上的修士们说道:“我因庄内事务抽不开身,让诸位久等了,在此以酒赔罪,还望诸位海涵。”他说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阮庄主哪里的话,我们在您庄上叨扰许久,您一直是以礼相待从未有过半分怠慢,是我们该敬您一杯才是!”
“是啊,阮庄主不必致歉!这杯酒合该是我们敬您。”
“没错!我们敬阮庄主一杯!”
阮烟笑着一一应了,抬头饮酒时,眼角似有若无的往闻瑕迩的方向扫了一眼。
闻瑕迩装作没看见,待在君灵沉身边本分的做着一个剑童。
君灵沉似乎察觉到了阮烟向他投来的目光,沉声问道:“为何去了这么久?”
闻瑕迩唔了一声,小声的回道:“我方才在院子里碰上了阮庄主,与他闲谈了几句。”
君灵沉追问道:“谈了什么?”
闻瑕迩看向君灵沉微睁大了眼,以君灵沉的性子该是一向对这些谈话的事漠不关心才对,此刻这么突然的问上一句,让闻瑕迩有些措手不及。
他缓了一会儿,才吞吐的说道:“也没什么,就是谈了几句关于花草的……”
闻瑕迩说完这句话,心里便开始思索着若君灵沉接着问他谈的是什么花他该如何回答之时,便看见阮烟端着酒,笑意盈盈的向他们走来。
这位阮庄主的确生的雌雄莫辨,美艳至极,闻瑕迩清楚的看见坐在他们一旁的另一名男修士,不避讳的咽了口口水,用着痴迷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阮烟款步行径。
阮烟感受到这样明目张胆的目光后竟也没恼,反倒朝那男修士勾唇笑了一下,只是那笑似乎并不是出自真心的笑,而像是带上了些许其他的意味在里面。
不过已被美色所迷的男修显然已经意识不到这一点了,只见他端起酒盏起身走到阮烟面前,朝阮烟拱手道:“阮庄主,请……”说完他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脸垂涎的看着阮烟。
阮烟垂眸看了他一眼,唇边的弧度更深了些,随即他抬起头看向门口的少年,吩咐道:“稚儿,这位道友醉了,将他送回房中休息。”
阮稚得了吩咐,从门中阔步走到那修士的身边,伸手搀扶着对方,道:“先生请回房。”
那修士的确满身酒气,经阮稚抬手一扶,放肆打量着阮烟的目光一下子变得迷蒙了起来,整个人几乎靠在了阮稚身上,被阮稚扶出了房。
一旁有修士注意到了刚刚发生的景象,顺口问了一句,“那位道友是怎么了?”
阮烟笑着回道:“那位道友醉了,我派人送回去了。”
那修士听了嗤笑了几声,没再多说什么又回到了原位。
阮烟这才继续向闻瑕迩和君灵沉走来,君灵沉似乎并不打算起身应付阮烟,闻瑕迩想了想,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阮烟唤了一声,“阮庄主。”
阮烟的嘴角还是噙着些许笑意,他道:“方才的事让小师叔和童子见笑了。”
闻瑕迩道:“阮庄主过虑了,适才我和我家仙君正在说话,是以并未看见什么。”
“童子可真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阮烟抬起酒盏一饮而尽,“这一杯我便先敬童子了。”
闻瑕迩顿了顿,还是弯腰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左右不过是回头再用赤符把酒再逼出来的事,若是当面驳了阮烟的面子让对方起了疑,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然而就在他倒好酒准备将酒盏拿起来之时,君灵沉忽然抬手制住了他,“他不会喝酒。”
君灵沉夺过酒盏站起了身,看向阮烟,饮下了盏中酒。
阮烟眸子微睁似乎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道:“能得小师叔这一杯敬酒,实属不易。”
他含笑望向闻瑕迩,意有所指的道:“托童子的福……”
闻瑕迩面不改色,心中却是开始因着君灵沉喝下的那杯酒不安了起来。
恰在这时,被人群簇拥着的常远道身后跟着厅内大半修士向他们款步走来,朗声道:“阮庄主,你这挨个敬酒大摆宴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日成亲呢……”
众人饮了些酒,言语之间也变得恣肆起来,只见有人听见常远道的话,立刻接口道:“是啊,我们分明是阮庄主您请来替庄主夫人治病的,怎的在庄内办起了筵宴,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阮烟转过身,温声道:“今日恰逢若瑾君与缈音清君光临庄内,这才办了筵宴为二位仙君接风洗尘,还望诸位能安心享乐,莫要多作他想。”
君灵沉与常远道在修仙界不仅名声远扬,辈分也是极高的,二人前来孤星庄,阮烟替他们举办一场接风的筵宴,实不为过。
常远道眯了眯眼没说话,围在他一旁的修士顺口说道:“敢情我们这是沾了若瑾君和缈音清君二人的光啊,来,让我们敬若瑾君和缈音清君一杯!”
他开了头,厅内众人也纷纷效仿,常远道连带着君灵沉的那份全部应下了,十几杯酒连连下肚,饶是常混在酒肆勾栏的常远道,也不由得有些醉意上头。
阮烟见状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走回自己的主位上坐下。
众人见主人已上座,也不再中厅停留,接二连三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等待着主人发话。
阮烟将脸上的笑意尽数收了起来,道:“在座诸位虽都是杏林圣手,但其中也不乏修为深厚者。而我此次邀诸位前来也不仅是为了我夫人的病情,其实还另有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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