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数(1 / 2)

闻瑕迩听得此言, 竟忽然冷静了下来。

适才在前殿见到云杳, 他因太过震惊所以没能及时察觉到阮烟的意图, 之后又来到这院子看见阮烟正欲对云杳行不轨之事, 一时急火攻心,只想着尽快将云杳带回自己身边,乱了方寸,是以没能及时注意到一件事。

云杳迄今为止,一句话也没说。

无论是在前殿,还是在他和阮烟交手的过程中,云杳就像一个任们二人抢夺的木头娃娃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

闻瑕迩握紧云杳的手, 看着他喊了一声, “杳杳, 我是哥哥。”

云杳毫无反应, 面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死寂, 眼中透出来的光亮也是死气沉沉,近似枯槁, 视线却是错开闻瑕迩直直看着他身后的位置。

那是阮烟所在的方向。

“兄长。”阮烟道:“可以把他还给我了吧。”

他话音落下, 闻瑕迩便感觉云杳的身体动了,云杳想往阮烟的身边去, 闻瑕迩紧拽着云杳的手,将人硬生生拉回了原地, 护在了身后。

阮烟抬手抹了一把脸颊上沾染的血迹, 向云杳的方向伸出手, 话却是对着闻瑕迩说的:“我与云杳成亲二十载,兄长如今重生于世,莫不是专程来棒打鸳鸯的?”

他说完,云杳便挣扎的更为厉害,云杳这幅模样显然不正常,闻瑕迩哪里能任由着云杳去到阮烟身边。他快速的抽出一张定身符贴到云杳身上,云杳这才停止了挣扎。

闻瑕迩打量阮烟,须臾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声听起来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竟是我被摆了一道。”

阮烟也笑了,“兄长此话何意?”

闻瑕迩道:“你费尽心思将我从冥丘引至孤星庄,我如今来了,也如你所料的见到了云杳。你的计划已经达成了一半,接下来还想要做什么,何必藏掖?”

黑衣人携带的兵器、故意落下的虫蛊、墨南城中关于冥丘少君死而复生的传言,这一切,不过是某个人为了诱他前来孤星庄,煞费苦心设下的局。

如今思及,昨日他偶然察觉到长廊的怪异也不过是阮烟故意让他发现的,那长廊的幻术昼夜更迭,若是白日破开,见到的便是他如今所处的院子,而晚上破开,则看见的便是囚禁着阮牧的密道。

昨日阮童的身影消失在长廊之后,便是阮烟要诱他进到这院子中看见云杳,可没想到他留了个心眼,等到了入夜时分才潜进了长廊,结果撞见的是被囚在密道尽头的阮牧。

所以才有了今日,阮烟亲自将云杳从院中带进前殿,让他见到云杳之后方寸大乱,只身尾随二人至此暴露了身份,才有了眼下这番境况。

阮烟闻言,收回了伸向云杳的手,面上的笑意霎时散的干干净净。

他道:“不过是无心插柳。”

这样的精心谋划哪里是无心插柳,分明是精心筹谋,蓄意已久。

闻瑕迩危险的眯起了眼,阮烟这般轻而易举地承认了,让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对方筹谋这一切,须得有一个前提才能顺利完成。

就在下一刻,阮烟便给了他回答。

阮烟问他:“云顾真的身体,兄长用的可还好?”

听到此,闻瑕迩若是再不明白,那便是蠢到无可救药了。

这样的筹谋,这样的手段,若不是从头到尾被算计的那个人是他,闻瑕迩都想称赞阮烟一声了,

闻瑕迩抬手,张嘴咬破了右手食指,血珠瞬间便从咬开的伤口里流了出来,他把血珠滴到脚下,暗声朝阮烟道:“说,你有什么目的。”

阮烟见他将血液滴到地上,眼中划过一丝阴鸷,“……你想杀我?”

闻瑕迩从指间弹出一滴血珠,血珠凝固在虚空中停驻,下一刻遮天蔽日的黑云便蜂拥而至的笼罩了整个孤星庄的上空,将天边的日头遮挡的密不透风。

闻瑕迩收了伞,空出来的左手随手画了个阵附到了那滴血珠之上,霎时间风声凛冽,赤光大盛,鬼魅灼目的红光印满了整个院子。

他道:“阮庄主处心积虑的邀我前来,只是为了让我们兄弟相见,好人全让阮庄主一人做了,那这恶人……便只能让我闻旸来当了。”

阮烟急急道:“你如今生魂不稳,阴气缠身,若再造下杀孽这辈子都只能当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闻瑕迩眸中的杀意不退反增,“这便不劳阮庄主费心了。”

“……闻瑕迩你!”阮烟看着眼前即将成形的灭灵阵,伸手召出了一柄紫光流转的剑,他握起剑便要向阵眼刺去,却在剑身触碰到阵眼之前被一股力量弹了回来。

一道夺目的青光从天而降刺穿了阵眼,灭灵阵如破碎的镜面一般轰的一声坍塌,院内森然的赤影红光瞬时消散的一干二净,徒留一片清明。

阵未成形便被人率先破了阵眼,闻瑕迩口中涌出一口鲜血,身形有些不稳的往后退了几步,而这一退便撞进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胸膛里。

闻瑕迩低头咳嗽了几声,顺势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君灵沉的视线在他头顶上方萦绕不去,闻瑕迩顿了顿,偏过头看向君灵沉,却是没敢注视对方的脸,“……缈音清君这是来,看我笑话的?”

君灵沉扳过他的身体往怀中带了带,“……你不要命了?”

闻瑕迩眼珠微睁了睁,不知自己此刻该作何回答,张了张嘴后终是合上了。

阮烟趁着闻瑕迩被君灵沉伤了之际,将一旁的云杳带回了身边,他撕下贴在云杳身上的定身符,抱住云杳用哄小孩一样的口吻开口道:“杳杳别怕,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闻瑕迩被阮烟的动静引回了思绪,他避开君灵沉,回转身走到阮烟面前,将云杳从阮烟怀里拉开后一拳打在阮烟的脸上,随即撰住阮烟的衣领,厉声道:“说,云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的目的是什么!”

阮烟的唇角被闻瑕迩这一记拳给揍破了,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唇角盈满了他半张唇,艳丽的面容在此时反倒多出了几分勾魂摄魄的味道。

他弯了弯眼,笑着看向闻瑕迩道:“兄长,你救救他。”

“云杳快死了,你救救他。”

闻瑕迩心神一怔,撰着阮烟衣领的力道有些控制不住的弱了下来。

“兄长有翻天之能,不必我说也定能看出云杳的不对劲。”阮烟的话还在他耳畔继续,“这世间,唯有兄长一人能够救他……”

闻瑕迩眼神停滞了半晌,忽然松手推开了阮烟,走向了一旁的云杳。

云杳的年纪早已过了弱冠,却还是一副少年模样,亦如当年。

唯一的变化,便是那双从来都满含着温柔笑意的星眸,变得死寂无波,一片黯淡。

闻瑕迩伸手摸了摸云杳眉心左侧的红痣,那是对方唯一一处和他不同的地方。

半晌,哑声道:“……我该怎么救他。”

阮烟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他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温和了几分,“我施下阵,我和云杳还有兄长三人同时入阵,一炷香之后,便大功告成。”

闻瑕迩替云杳理了理额间微乱的发,“什么阵?”

阮烟沉吟片刻,温声道:“移魂归引阵。”

“不行!”君灵沉疾步走到闻瑕迩身边,一把握住了闻瑕迩放在云杳额间的手,“那是以命换命的邪术!你会没命的,更何况云杳已经……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好。”闻瑕迩想也没多想,仰头看向君灵沉,道:“阮庄主,布阵吧。”

“……闻旸!”君灵沉古井无波的眸中少有的出现了慌乱,“你魔怔了?”

闻瑕迩抽了抽被君灵沉撰在手掌中的手腕,没能挣脱。他扬了扬唇角,勾勒出一个略显冷淡的弧度,道:“君惘,这是我的家事。”

君灵沉面上的血色,霎时褪了一半,两片唇上下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闻瑕迩却在此刻抢先一步从他掌心里挣脱了手腕,牵起云杳走出了他的视线。

“兄长说的不错,兄长与杳杳兄弟情深,便是以命换命也是甘心情愿的。”阮烟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个香炉放置在了院中,插上一柱引魂香后,看向君灵沉的背影道:“左右不过是我们自家的家事,小师叔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闻瑕迩冷眼看着阮烟,“布阵。”

阮烟笑了笑,“阵已在你我脚下。”

话音方落,他们三人所站立的位置便冒出了森然的紫光,一连串狰狞鬼魅的符文自他们脚下向四周迅速的伸展开来,直到覆满整个院子的地面后才停止。

他们三人站在阵眼处,阮烟看向君灵沉,道:“劳驾小师叔移步到院外。”

君灵沉站在原地没动,隔着几丈距离,目光却是毫不避讳的直直落到闻瑕迩身上。

闻瑕迩扶着云杳在阵眼处坐下,道:“启阵。”

阮烟略微顿了顿,目光在闻瑕迩身上扫视了一番后,含笑道:“兄长不与小师叔说几句体己话?移魂归引阵一旦开启,中途便不会停止。”

闻瑕迩道:“你若再废话,我杀了你后自行布阵,再换云杳的命数也不过多费一盏茶的功夫。”

阮烟收敛了眸中的笑意,面色暗沉下来。

他在云杳身旁盘腿坐下,抬手对着引魂香弹出一道灵光,暗红的火星一下子从香端冒出,寥寥青烟涌上了天际。

移魂归引阵已起,院中地面上的符文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开始往回收缩,一道屏障无声无息的包裹住阵中三人,将之与外界隔开。

闻瑕迩快速的咬破指尖在自己额心点了一下,血痕落下散发出淡淡红光。就在他即将闭眼入定的前一刻,一只手撰住了他的肩膀。

……

刺眼的白光密不透风的漫进了周围的视野,持续了好半晌之后,方才停歇。

闻瑕迩再睁眼时,已经身处一片白茫茫的雾海之中。

他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缓缓抬起手摸了摸额心,被触碰的一点血痕发出红光,闻瑕迩顺时打了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