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烟(2 / 2)

云杳伸手在阮烟眼前晃了晃,问道:“你没事吧?”

阮烟轻扫了一眼云杳,随后又缓缓闭上了双眼。

云杳呆滞在原地怔怔的看了阮烟好一会儿,忽然站起身往街道的后方跑了去,连怀里抱着的油纸包掉在雪地里了都没察觉。

闻瑕迩和君灵沉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后,云杳的身影才重新回到他们的视野中。

云杳也不知从哪里牵来了一头半人高的绵羊,绵羊的身体上还绑着绳子,后面拖着一块木头拼成的木板。

那绵羊似乎极不情愿,一直不肯往前走,云杳在它奶白色的毛上捏了一下,威胁道:“再不走,回头我就让哥哥把你给炖了!”

那绵羊听后也没叫唤,只是毛茸茸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这才听话的往前走。

云杳把那头绵羊牵到阮烟的面前停住,随后便倾身穿过阮烟的腋下,将人往绵羊身后的那块木板上搬。

阮烟在云杳碰到他身体的那一刻便睁开了眼,却什么话也没说,任由着云杳将他搬到了木板上躺着。

云杳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孩搬一个比他大几岁的人着实有些吃力,虽然费了些功夫,但还好还是将人搬到了木板上。

绵羊开始托着阮烟在雪地里缓慢穿行,云杳害怕阮烟的身体从木板上晃下来,便走在阮烟的身后一直观察着。

阮烟仰躺在木板上,一片雪花落到他的眼眸里,他却恍若未觉,仍旧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上方的天空。

一个躺在雪地里等死的少年,和一个偶然过路的少年,这是阮烟和云杳的初识。

周围的景象忽然一花,冬日的街道,云杳和阮烟的身影,慢慢隐去。

闻瑕迩和君灵沉又再次回到了最初那片白雾蒙蒙的世界。

闻瑕迩的额间血在白雾中扑闪了一下,他立刻回过神来,用力握紧了君灵沉的手,“君惘,君惘!”

君灵沉阖着双眼,面上的神情有些恍惚,闻瑕迩见状又马上喊了几声:“君惘,君惘,君灵沉!”

他边喊还边用力的在君灵沉的手上掐了几下,君灵沉眉心蹙了蹙,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了眼。

闻瑕迩紧盯着君灵沉的眼,“你看着我,看着我,别被其他的东西迷住了......”

君灵沉目不转睛的回望了他好一会儿,面上恍惚的情绪才逐渐散去,闻瑕迩赶忙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君灵沉沉默了片刻,才缓声道:“......临淮君惘。”

闻瑕迩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景象在变幻时,魂魄最易不稳被其他东西迷住,他方才出那幻象,也是愣神了好一会儿,得亏他的额间血,这才脱险。

“你方才,太危险了。”闻瑕迩忍不住开口道。

君灵沉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被闻瑕迩掐出的红痕,眼中的情绪动了动,“无事。”

闻瑕迩道:“你的三魂七魄差点就被迷住了还能叫没事?”

君灵沉道:“你会叫醒我。”

闻瑕迩闻言,眉心紧缩,“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我也叫不醒你怎么办?”

君灵沉垂眸望向闻瑕迩,道:“我信你。”

闻瑕迩心中的动荡情绪被君灵沉这句话,倏的压回了原地。他紧咬住下唇,再松口时下唇上已经多出了一个浅淡的牙印。

君灵沉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闻瑕迩却忽然用力的握紧了君灵沉的手,沉声道:“不准离开我一步。”

君灵沉看着他和闻瑕迩交握在在一起的手掌,轻声道:“好。”

闻瑕迩的眉心这才舒展开来,不敢再耽搁下去,抬脚便往另一处暗光闪现出走去。

他们进到了一个卧房之中,耳边的风雪声依旧。闻瑕迩抬眼扫视了一番这房间,发现这是云杳在云家的卧房。

他牵着君灵沉往房内走,看见了躺在床榻上昏睡的阮烟,没见到云杳的身影。

趁着这空隙,闻瑕迩便又问了君灵沉几个问题:“你有几个师兄?分别叫什么名字?”

君灵沉回答道:“大师兄名唤常远道,二师兄名唤成恕心。”

闻瑕迩挑了下眉,对这个答案显然有些不满意,“那是几个师兄?”

君灵沉顿了顿,道:“两个。”

闻瑕迩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正准备接着问,屋外便传来说话声。

“云杳,我前几日让你出去买的吃食你买到哪里去了?”

闻瑕迩拉着君灵沉便往屋外走,在屋外的长廊底下看见了两个比云杳略大的少年。

闻瑕迩认得这两个少年,高的那个是现任云家家主的嫡子,叫云束,矮的那个则是庶子,叫云卞。

云杳被这二人夹在中间,靠在长廊的柱子上,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大好看。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我去买过了,但是回来的路上弄丢了......”

“弄丢了?”云束面色不善的看向云杳,“你扯谎也扯一个像样些的,这么敷衍我们,你胆子肥了?”

云卞伸手在云杳肩上拍了拍,云杳往后方闪躲了一下,显然是被拍的有些痛。

云杳道:“我说了去买了就是去买了,你们爱信不信。”

云卞恶狠狠的瞪了云杳一眼,“哥,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这么和我们说话了。”

云束冷哼了一声:“云杳,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个连自己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如今你能长到这么大,全靠了我云家的倚仗。让你去买份吃食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看来我得告诉姑姑,让她好生管教你一番了!”

云卞附和道:“对,我们这就去告诉姑姑,让她来管教你!”

这二人说着便往院外走去,云杳在原地停滞了一会儿,突然抬脚跑了过去,挡在这二人面前,“我明日就去买!你们不准去告诉我娘!”

云束眯了眯眼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我要你今日就去。”

云杳咬了咬牙,道:“......好。”

云束大笑了几声,和云卞一前一后往院外走了,走时还不忘说了句:“别忘了呀,我今日便要吃到那份吃食……”

云杳看着云束和云卞的身影逐渐消失,忽然垂下了头用衣袖擦了擦脸,小声道:“......云杳你不是野种,你有父亲,你还有哥哥。”

他说完这话便抬起了头,对着虚空中弯起眼露出一个笑,而后踏着风雪跑出了院外。

闻瑕迩站在原地滞了半晌,直到看见云杳跑出他的视野中,脸上的表情才动了动。

君灵沉喊了他一声:“闻旸。”

闻瑕迩不知自己此刻该作何表情,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从不知他在云家是这般境况。”

被人在寒风冬雪里指派着出去买一份可有可无的吃食,被人当着面骂是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的野种,就连被欺负了也还要隐忍着不发,只是为了让病榻上的母亲安心。

君灵沉道:“不是你的错。”

闻瑕迩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他和云杳之所以会一个待在冥丘的父亲身边,一个待在青穆的母亲身边。乃是因为他父亲曾告诉他,作为冥丘魔主的儿子,势必会招惹上许多仇家,在无尽的迫害中长大。

他父亲对他说:“闻旸,你是哥哥。你要保护你弟弟。”

他一直以为自己顶着冥丘少君的名号,便是对云杳最大的保护,而云杳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一次自己在云家的境况,是以迄今为止,他都以为云杳是在精心呵护下长大的,直到他看见刚才的那一幕。

君灵沉紧了紧他的手,道:“已经过去了。”

闻瑕迩道:“......我只是有些自责。”

君灵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把闻瑕迩往怀里带了一带,让闻瑕迩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闻瑕迩的背。

闻瑕迩愣了一下,突然站直了身子从君灵沉怀里退了出来,盯着君灵沉的双眼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师从何人?家中有几口人?几个师兄,分别叫什么名字?”

君灵沉拍闻瑕迩背心的手掌一空,眉心动了动,收回手掌后,才淡声回答了这一连串问题。

闻瑕迩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你突然抱我拍我背,我还以为你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