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床沿上猛地站了起来,对着阮烟道:“厌恶就厌恶,我也不用你喜欢我!反正把你治好之后我就会把你送出去,到时候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不用再看见我,我也不用再看见你!”
他说完这话就扭头冲出了房间,出房间时还不忘关上了门。
阮烟的目光直直落在云杳身影消失的方向,半晌后才收回了视线,眼中的不怀好意不知何时散的一干二净。
他一直维持着云杳离开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屋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屋内陷入了一片黑寂。
平常这个时候,云杳该回屋给他喂饭了,可是此刻的屋外除了风声却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阮烟如琥珀般精致好看的眸子出现了几丝不易察觉的躁动,他开始有些不安了。
在长久的在黑暗中,人心底的恐慌和阴暗比在白日里蔓延的速度要汹涌的多。
阮烟死死盯着窗户,妄图通过窗户上映出的景象能看到他想看见的人影。今夜的月色十分黯淡,未上中旬便被云雾遮挡住了月影,屋外彻底陷入了一片昏黑。
阮烟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鼻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他想看见的人迟迟没有出现,心底的恐慌和阴暗在一瞬间到达了极盛。
阮烟开始动了,他靠着上半身的力量轰的一声倒在了床榻上,随后向着地面的位置,缓慢的爬行……
天边的暗色徐徐退去,点点云白抹上了天际,日头升起,又是第二日。
云杳在后院的石阶上靠着睡了一夜,清晨被怀间传出的鸟鸣声给吵醒。
云杳一睁开眼便看见怀里的麻雀在他的衣服上轻啄了一下,“你活过来了?”
怀里的这只麻雀是他昨天白日时在屋檐下捡到的,似乎从半空中摔了下来。云杳花了大晚上的功夫才把它的伤处理好,最后太累了直接就在后院里睡着了。
这只麻雀断了一只腿,云杳本来也没抱多大的期望能把它救活,没想到这只麻雀十分顽强,昏迷了一夜竟是真的醒了过来。
麻雀在云杳怀里动了动小脑袋啾啾叫了两声,云杳看的心生喜欢忍不住在它脑袋上摸了两把。麻雀感受到云杳的抚摸,伸长了小脑袋往云杳手里钻,就像在对云杳示好一样。
云杳笑的眼睛都弯了,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的笑收敛了许多,低低的叹了一声。他揉了几下小麻雀身上的羽毛,低声道:“他要是有你一半乖巧就好了……”
麻雀啾了一声,从掌心里伸出头看云杳。
云杳道:“每日都丧着脸,还总欺负我,明明长的还挺好看……为什么就这么讨人厌呢?”
麻雀自然是听不懂他的话的,只能一个劲的啾啾叫。
云杳又揉搓了几把它身上的羽毛,忽然手势一停,像是忆起了什么,赶忙起身从石阶上站了起来,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跑去,然而刚跑过一个拐角处,便被眼前的景象惊的生生止了步。
长廊之上,有一个身影趴伏在地面,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在往前爬行。这个人的四肢似乎不能动弹,只能靠着上半身和脖子的力量移动,所以他爬行的动作看起来尤为吃力,甚至怪异。
那个爬行的身影似乎也察觉到长廊上多出了一个人,他抬起头想看清是什么人,但奈何他趴在地面上,即便将脖子仰到最高的弧度,也只能看见来人的鞋面。
“云杳……”那个爬行的身影愣了一下,突然开始以一种极为急切的姿势不断的支起上身,不断的往前爬行。
云杳微睁了睁眼,在原地怔了片刻后才抬脚往那个爬行的身影跑了过去,他跑到那人面前半蹲下身,将麻雀从怀里放在了一边的空地上,伸出手把那人从地上扶了起来,“你,你怎么……”
阮烟披散着发,眸中布满了血丝,白色的寝衣上不仅染上了尘土,胸口的位置还多了几滩红色的血迹。但他却浑不在意,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云杳,“云杳,云杳,云杳……”
这是云杳和阮烟接触三年,头一回听到阮烟喊他的名字,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你怎么跑出来了?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阮烟颤着眼睫问云杳:“你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你是不是也打算和他们一样厌弃我了……是不是?!”
“厌弃?你在说什么?”云杳不明就里,但还是如实道:“我昨夜在石阶上睡了一晚上。”
被放在一旁的麻雀适时的啾了几声,云杳看了它一眼,又看向阮烟,吞吐道:“它摔断了腿,给它包扎花了一夜,忘记回房喂你吃饭了……对不起。”
阮烟眼角轻扫了一下那只麻雀便收了回来,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蓦地倒在了云杳的身上。
云杳往后稳了一下才抱住阮烟,他伸手把麻雀揣到了衣领里,又转了个身,把阮烟背在了背上,这才往回走去。
阮烟比云杳的身量高些,可是常年卧床,身体清瘦的厉害,云杳背着阮烟毫不吃力。
云杳往回走时,看见了沿途一路留下的血痕,有些已经干涸了,有些还是湿润的。见到这些血痕,云杳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回到房间后,把阮烟重新放回床榻时,他瞥见了床榻下方几块碎落的瓷片,那是阮烟昨日打碎的茶盏,此刻上面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
阮烟是靠着身体碾过这些瓷片爬出来找他的。
云杳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正欲去院中那扫帚来将这些瓷片清理了,脚还没跨出去,便听见阮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你去哪里?”
云杳指了指地上的瓷片,“扫出去。”
阮烟沉默半晌,道:“……过一会儿再扫。”
云杳点了点头,转身又要往外走,却又听阮烟道:“你去哪里?”
云杳道:“打水,拿药。”
阮烟道:“你过来。”
云杳有些茫然的走到阮烟身边,“做什么?”
阮烟盯着云杳,良久,道:“……别走。”
云杳惊诧的瞪圆了眼,“你不是昨日才说厌恶我吗?你应该不想看见我才对啊。”
阮烟嘴唇动了动,却是没出声。云杳只当阮烟此刻是饿了一晚上不大清醒了,转身便一个健步跑出了屋外,去寻热水和吃食,对身后阮烟的喊声不做理睬。
等云杳带着一提食盒和一桶热水回来时,看到屋中的景象险些把手中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又跑下来了?”云杳看着半个身子悬空在床榻外边的阮烟,连忙跑了过去将人抱回了床榻上。
阮烟两鬓的发被汗水晕湿,薄唇上没有半分血色,他望向云杳,暗声道:“……你是在报复我,你是故意想看我难堪。”
“我怎么想看你难堪了?”云杳道:“我就出去提桶水拿些吃食的功夫,你今日是怎么了?”
阮烟眼尾通红,却是勾勒出一个上挑的弧度,似笑非笑,“是吗?”
云杳把装水的木桶和食盒往地上重重一放,“难道不是吗?”
阮烟鬓间的汗珠动了动,顺着脸颊滑落至发间,没再出声。
云杳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从木桶里取出一块湿润的帕子拧干,就要解开阮烟的衣服替对方擦身,“我要脱你衣服了。”
阮烟不喜欢云杳碰他的身体,是以每次给阮烟擦身,云杳都会遭到比平常更多的恶语相对。
云杳本着早擦完早上好药少受点嘲讽的心态,动作迅速的给阮烟擦完了身上好了药,再换了一套感觉的衣服给对方穿上。做完这一切后,阮烟竟是一反常态的没什么反应,甚至连一个字眼都没吐露过,这让云杳既感到轻松又觉得有些怪异。
他从食盒里取出一碗粥和几碟小菜放在一旁的小木桌上,舀了一勺喂到阮烟的口中,阮烟安静的张嘴吃下。
阮烟少见的如此配合,一碗粥竟很快见了底。云杳放下粥碗,斟酌了许久,问道:“你是不是想出去?”
阮烟抬眸看云杳,琥珀色的眼珠中划过些许暗光,他道:“不想。”
云杳闻言更为疑惑,都弄得一身是伤爬着出了屋子,这还能叫不想出去?
阮烟却在下一刻道:“云杳,你要待在我身边。你不在了,我会寻死,就像你方才看见的那样……”
“你……你用你自己的命来威胁我?!”云杳险些气笑了。
阮烟顿了顿。忽然勾了勾唇角,精致的面容上慢慢浮现出如同艳鬼般摄人心魂的笑意,他道:“我在恳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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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杳眼中的阮烟:一只张牙舞爪长的有点好看的动物。
阮烟:……我在你眼里连人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