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瑕迩听见此话反倒松了口气, 这应该还是之前那个只丢失了一部分的君灵沉, “你方才又被迷住了,我是在试着用额间血救你, 没想到歪打正着还真的有效果……”
他说着便动作自然放了手往后退,离开了君灵沉的额间, 指了指头上“孤星庄”三个字,“进去吧,时间不多了。”
君灵沉定定的看着他,一语不发。
闻瑕迩被君灵沉这样的眼神盯的有点发毛,但眼下境况刻不容缓, 他也不敢再多做停留, 遂装作一副恍然未觉的模样,硬牵着君灵沉的手掉头就往孤星庄里奔去。
此时的孤星庄与他们在识海外见到的孤星庄倒是差不多的模样,整个庄内空空荡荡的见不到半个人影,若说唯一的不同, 便是这里的孤星庄从里到外没有透出一股古怪的气息,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庄子一样。
闻瑕迩牵着君灵沉直奔印象里阮烟的卧房而去, 刚踏入院内便见到一个黑影从院中倏的离开。那黑影的身法极快, 闻瑕迩还没能看清黑影的模样,对方便率先消失的无影无踪。
“君惘你看清楚那人的长相了吗?”闻瑕迩问道。
君灵沉道:“身形鬼魅, 一时未察。”
闻瑕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正在思及那黑影的身份, 屋内便突然传来了瓷器被摔碎的声音。他敛了心神抬脚便和君灵沉快步走进屋内。
云杳坐在一张榻上, 微垂着头, 脸上的神情看不真切。
阮烟在他身前半弯着腰,正在徒手捡地上被摔的四分五裂的瓷片。
二人皆未说话,直到阮烟把地上的瓷片尽数捡起用一张帕子包好放在一旁后,才听云杳出声道:“你什么时候让我出去?”
自从他和阮烟离开云家到了孤星庄,便一直待在庄内足不出户。
起初他还觉得对庄内有些新奇,阮烟也信守诺言给买带回来一大批墨南的灵矿,他整日窝在房中摆弄雕刻倒也不觉得无聊,可时间一长,即便是再喜欢的雕刻也变得索然无味。
之后,他不止一次的向阮烟提出过想要出门的请求,却都被阮烟以各种理由一笔带过,久而久之,他也明白过来阮烟是刻意不想让他出门,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为了不想和阮烟闹僵,他便一再退步。
就这样一退再退,他被限制在庄内三个多月。而今日,他无意间听到了一件事,这件事让他必须离开,不能再留在这里。
“去哪儿?”阮烟走到云杳身前,“是前院还是后院,还是后山?”
云杳猛地抬起头,语气急切的道:“我要去见我哥哥和父亲!”
阮烟道:“你前些日子便已给父亲和兄长写过信了,你难道忘了?”
云杳的眼神有一瞬的闪躲,道:“可是哥哥和父亲都没有给我回信,我担心他们,我要去找他们......”
阮烟从横隔在他们二人之间的案几上拿起一个茶壶,斟了一杯茶后推到了云杳面前,“兴许是父亲和兄长有要事要办,没能及时回信。况且如今修仙界乃是多事之秋,你一个人去找他们,我不放心。”
云杳看也未看那杯茶,直视着阮烟,“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现在就要去找他们。”
阮烟拿起茶壶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拿着茶盏抿了几口,并未说话。
“阮烟!”云杳忍不住出声,“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把我关在这庄内像一个犯人一样,不让我出门,也不让我去见我的父兄,你到底想做什么?”
阮烟闻言顿了顿,放下茶盏,用柔和的目光看向云杳,道:“杳杳,我疼惜你还来不及,你说这样的话让我有些寒心。”
云杳心知他是在顾左右而言他,隐忍在心底许久的情绪已有些遏制不住,“……我果然不该对你抱有妄想的。”
阮烟眸中的柔光黯了下来,“杳杳你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云杳未答他的话,起身便疾步往屋外走。
“你去哪里?”阮烟从后方追来。
云杳头也未回,眼看着就要跨出房门,一记劲风迅速朝他身后袭来,他回过身,迅速抬手便召出一柄长剑,对着那道劲风的方向反手就是一击。
两道攻击相撞,在屋内形成了一卷气流,吹的屋内二人衣袂翻飞,发丝浮动,气氛一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阮烟隔着几丈距离,神色明灭的瞧着云杳,“杳杳,你要与我动手?”
云杳道:“是你先动的手。”
阮烟道:“我只是使了一个缚灵术,伤不了你。”
云杳蹙眉,道:“有何区别。”
阮烟向他走近,面上是一贯明艳的笑,“我疼惜你,舍不得让你受伤,而你却祭出灵器对我刀剑相向,这便是区别。”
云杳眉间的情绪有一瞬的波动,片刻后,只见他收了手上的剑,转身继续往外走去,一派扬长离去的模样。
阮烟望着他越行越远的背影,忽然出声道:“方才我与那人在隔壁书房的谈话,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云杳身形一顿,“是。”
“那你此刻这番反应,倒比我想象中的要镇定许多。”阮烟走到云杳身后,握住云杳的一只手,“我原以为你会先在我怀里痛哭一场,再做别的打算。”
云杳回转过身,疑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阮烟执起他的一只手在掌中摩挲,沉声道:“难道你只听见了冥丘城遇袭一事,便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了?”
云杳心里咯噔了一下,语气不稳的试探道:“难道,难道还有其他的事?”
阮烟抬眸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珠里藏着些教人难以察觉的冷意,他轻声道:“闻秋逢死了。”
云杳身形一僵,整个人忽然有些控制不住的往后倒退了几步,阮烟手疾眼快的将他拉了回来,这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阮烟看着云杳面上一副恍惚失神的模样,揽过对方的腰将其抱进了怀里,“杳杳。”
谁料云杳却一把推开了他,身形不稳的往外面跑去。
阮烟眉心轻蹙,似有些不悦,“闻秋逢已死了半月,你现在赶去冥丘也只能见到一座被踏平的荒城。”
云杳置若罔闻,一条笔直的路在他脚下竟跌跌撞撞,像是被人扯出了腿脚迈不好步子,最后竟跌坐在了地上。
阮烟立刻上前将人扶住,云杳却一掌挥开了他的手,红着眼眶看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阮烟站在云杳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我也是今日才知晓闻魔主殒身一事。”
云杳仰起脖子回看阮烟,“......那冥丘城遇袭一事呢?你早就知道你为何不告诉我......为什么?!”
阮烟淡声道:“告诉你了又如何?冥丘城遇袭是仙道所为,摒除邪魔外道,作为仙修的你应当欣慰才是。”
云杳闻言,眼眶中的湿意瞬间涌满,他保持着身形,一动不动,温热的湿意划过脸颊,漫过脖颈。
阮烟半蹲下身,伸手拭了拭他脸上的泪,“怎么又哭了?”
云杳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抬手抓住阮烟的衣摆,哽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阮烟的动作顿了顿,但很快便恢复如初,继续用着指腹在云杳脸上擦拭,“知道什么?”
“知道我的身世……”云杳收紧手中的衣料,“知道我父亲是闻秋逢......”
阮烟抬眼看他,琥珀色的眸子里一片通透平静,没有半分惊疑。
云杳只觉此刻整个人仿佛沉入了深渊,沉的他连呼吸的力气都失去了。
许久之后,他才张了张嘴,颤声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关在这里,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他?”
阮烟道:“外面很危险,你只有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云杳愣了片刻,忽然松开阮烟的衣摆,抽吸了几口气后从地上摇晃的站起。
他哑声道:“我是不是,从未看透过你。”
这话像是在问阮烟,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阮烟倏的从后方站起,一把抱住云杳,“你就这么想离开?”
云杳擦拭了一把脖颈之间的湿意,道:“是。”
阮烟垂下眼帘,遮挡住眸中的暗光,“你现在去已经晚了,仙魔两道已经开战,不是你一人之力能介入的了的,你只有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云杳一指一指的掰开阮烟抱住他的手,低声道:“便是死,我也要和哥哥死在一处。”
阮烟闻言怔神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云杳不顾他这番反常的反应,仍旧想将身体从他怀里抽离出去。
阮烟把云杳的身体转到他面前,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我不会让你走的。”
云杳道:“你想和我动手吗。”
阮烟道:“我半分也不想同你动手。”
云杳凝了灵力一掌拍向阮烟,伤不了对方,但足以将阮烟逼退数丈。
阮烟见那掌风,面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的干净,他抬手捏了个决迅速在门的出口位置施下了一层结界,阻了云杳的前路。
云杳召剑,抬手便向那结界劈去,平稳的结界上立刻泛起汹涌的波纹,动荡一阵后,很快又恢复平静。
云杳神情凛冽的想要再对着面前的结界继续劈去,身后的阮烟道:“你的修为,一时半会儿破不开这道结界。”
阮烟走到云杳身后,抓住对方持剑的手,“这只手,还是用来雕刻东西的好。”
云杳看向阮烟的眼中已经含上了冷意,他反手挣脱阮烟的手,脚尖轻点地,从半空中一个掠身来到了阮烟的身后,抬手将剑架到了阮烟的脖子上。
“打开结界。”云杳冷声道。
阮烟斜眼看着脖子上多出的剑刃,剑锋尖锐,剑身冷厉,再向他靠近半寸,便能一剑封喉取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