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夜(1 / 2)

君灵沉手中捧着的清水因闻瑕迩的动作险些泼洒在地, 一只手扶着叶底, 一只手把着叶口,叶子里晃荡的水才平静下来。

他语气有些僵硬的开口道:“闻旸, 你先把水喝了再……”

闻瑕迩闻言便立刻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几步, 微垂着头将君灵沉手中的清水接过一饮而尽,“谢谢。”

君灵沉盯着他的脸,似是想看清他面上的神情,闻瑕迩意识到这一点后直接转过了身,把地上的红伞捡起来拍了拍伞面上的尘土后, 重新撑起了伞, 道:“走吧。”

君灵沉道:“等等。”

闻瑕迩刻意压低伞面,“怎么?”

君灵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身上的咒印消了吗?”

闻瑕迩愣了一下,抬高伞面有些疑惑的看向君灵沉,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咒印?”

君灵沉没说话,只定定的望着他。闻瑕迩眼皮颤了一下, 猛然记起在医庐的那段日子, 都是由君灵沉亲手替他拆换肩头上的布条,他锁骨处的印记对方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

思及此, 闻瑕迩忽然觉得君灵沉的性子不单是难以捉摸,而是有些深不可测。明明在医庐的时候就知晓了他的身份, 可后来这一路上君灵沉竟是半分异样都没表露出来, 完全是一派不显山不露水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他望向君灵沉的眼中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探究,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的是咒印?”

须知像怨念滋生,在宿主身体上形成印记的这种情况,能看出来的大多都是魔修,即便君灵沉修为高深,也顶多能看出他的印记不正常罢了,又是怎么看出那是咒印而非其他呢?

君灵沉避开了他的目光,道:“以后再告诉你。”

闻瑕迩一听这话,心中疑惑更甚,却也明白过来君灵沉身上果然揣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过对方此刻既不想说,他也不会厚着脸追问,点了点头,算是将这话茬揭过了。

君灵沉却又道:“你身上的咒印,消了没有?”

闻瑕迩道:“不知道,我没看。”

阮烟是灭青穆云氏一族的罪魁祸首,云顾真作为云家唯一幸存之人,按道理来讲,生前最大的执念应该是杀了阮烟为云氏一族复仇才对,眼下阮烟已死,云顾真大仇得报,加注在他身上的执念和怨气想来也应该散了。

君灵沉眉心微蹙,道:“你自己看看。”

闻瑕迩一愣,“现在?”

君灵沉抬眸看了看四周后,又把目光落回到他身上,“现在。”

闻瑕迩只好把伞又重新放下,伸出手指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林中寂静一片,四下惟有他和君灵沉二人,而此刻,君灵沉正站在他对面,沉默的看着他解衣带。

这氛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闻瑕迩几下便将衣带解开,外衫和里衣顺势大敞,他伸出左手把右肩的衣服拉开,露出大半肩头,而那血红咒印,此刻正完好无损的停留在他肩部以下的锁骨处。

闻瑕迩拉好衣服,道:“还在。”

君灵沉伸出手握住他衣领一角,将那块咒印又露了出来,“还能坚持多久?”

闻瑕迩又低头瞟了一眼那咒印,纹路和刚开始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颜色又深了一圈,即便是在灰暗的林中,也红的刺眼。

他一手系着衣带,一边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这幅身体还能抵御云顾真的怨念多久,他的确不清楚。

君灵沉问他:“有查到关于这具身体主人的线索吗?”

闻瑕迩想了一会儿,道:“离开冥丘的时候,我让迟圩去帮我调查云顾真的……”

“恩师!”

许久未见的迟圩,火急火燎的从山坡下方跑了上来,却在赶到闻瑕迩身边时,猛地止住了脚步,一把蒙住眼睛有些惊慌的道:“我是不是打扰二位了......”

有些人念不得,一念就出现,而此刻出现在他和君灵沉眼下的迟圩,无疑就是这类人。

君灵沉收回握住他衣领的手,冷声道:“衣服穿好。”

闻瑕迩哦了一声,拉好肩头的衣服迅速整理好,又看向迟圩,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恩师你啊......”迟圩似乎想将蒙住双眼的手取下,却又唯恐看见不该看的东西,遂又用力的蒙住了眼睛,让指缝间愣是透不出半点光。

闻瑕迩道:“你把手从眼睛上取下来再说话。”

“我可以看了?”迟圩有些不信,“真的可以看了?”

闻瑕迩嗯了一声,迟圩闻言这才缓慢的放下了手,见眼前二人的衣衫都已齐整,这才松了口气。

“前辈,我是特意来孤星庄寻你的!”迟圩道。

闻瑕迩道:“可是上次我托你探访云顾真的事有线索了?”

迟圩点头道:“前辈果然厉害,我还什么都没说您就知道我的来意了!真让我敬佩!”

闻瑕迩道:“那你找到什么了?”

“我找到……”迟圩欲言又止,眼角偷偷瞟了一下一旁明显态度冷淡的君灵沉,“前辈,不如我们……”

闻瑕迩明白迟圩的顾虑,开口道:“没关系,你但说无妨。”他如今在君灵沉眼中就跟个透明的琉璃球,没什么值得遮掩的。

迟圩有些紧张的收回了看向君灵沉的目光,他总觉得这人对他有什么不满。他道:“前辈,十日前我在探访云顾真身世时偶然遇见了一名男子,那男子也在找云顾真。我原本打算替您在他身上问出一些云顾真的生平,可没料到那人的戒心十分重,他说我如果想知道云顾真的事,就将云顾真带到他面前,他届时自会据实已告。”

闻瑕迩听到这里,心道他要是有能耐把云顾真带到面前亲自问问,还用得着这么大海捞针的找?实在是无稽之谈。

“后来呢?”他问道:“你是怎么做的?”

迟圩道:“他给我说了个地方,说我要是寻到云顾真了便来那处去寻他。这件事我一个人拿不定主意,所以就来孤星庄找恩师您。”

闻瑕迩斟酌了几许,道:“那人可有透露他的名讳?”

迟圩摇头道:“没有,我本想直接把那人提来见您,但又怕把那人逼急了,到时候什么也不说就难办了。”

沉默了良久的君灵沉忽然出声问道:“他说的地方是何处?”

迟圩道:“青穆的冶楼。”

青穆的冶楼,众所周知是两道内最为出名的消息收集处,仙魔两道内近期以及追溯至千年前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冶楼均有记载。

此人特意将见面的地方定在冶楼,看来在对待云顾真一事上也是下了一番心思的。

闻瑕迩之前也有想过亲自去冶楼一趟寻访云顾真的事迹生平,但一直被其他的事情给耽搁了,没想到眼下歪打正着,有人特意为他指了这条路。

君灵沉看向他,似乎在等他的回答。闻瑕迩开口正欲言,前方的林间便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他还没动作,君灵沉便拉过他跳到了一旁的树上掩住了身形,迟圩杵在原地愣了片刻,也学他们跳到了另一棵树上藏了起来。

一群成群结队的修士浩浩荡荡的往山上走去,领头的修士是个上了些年纪的中年男子,神情严峻,不苟言笑。

君灵沉压低了声音道:“是阮家旁支的人。”

闻瑕迩点了点头没说话,他是再不想和孤星庄的人扯上半点关系。

三人在树上待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等到阮家的人走远之后,迟圩率先从树上落回了地面,站在地上朝他和君灵沉招了招手。

他和君灵沉跳到地面,迟圩问道:“那群人是什么人,前辈为什么要躲?”

闻瑕迩看向迟圩,道:“不想惹麻烦,就收好自己的好奇心。”

迟圩忙不迭的点头,“前辈您说的是,说的是……”

闻瑕迩也点了点头,重新开始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君灵沉这次没走在他后面,而是和他并肩而行,而迟圩则走在他们后方。亦步亦趋的跟着。对于君灵沉忽然转变了态度走在他身侧,闻瑕迩也没多少什么,反正他们之间横隔了一把伞,说是并肩,其实也还隔了一段距离。

在山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功夫,等他们下到山脚时已近黄昏了,迟圩提议他们三人先去墨南城中的客栈住一宿,商讨一下那个男子和冶楼的事宜。

闻瑕迩点头同意,君灵沉也没有异议,于是他们三人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迟圩进客栈第一件事便是找店小二点了一桌子的菜,他们三人坐在一个雅间,迟圩一个人吃的津津有味,而闻瑕迩和君灵沉就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

最后,还是君灵沉先打破了沉默,问他:“你是怎么想的?”

君灵沉问的自然是关于那名男子的事,闻瑕迩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道:“先回冥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