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他父亲如今已不是当年能任人羞辱的魔修了,他亦不是当年随随便便一盘带毒的糕点就能要他半条命的幼童了。云家最重颜面,他便亲手搅了这颜面。
莫逐十分有眼色的没有追问这段旧怨的前因后果,只嘱咐一句:“少君下手有分寸便可。”
闻瑕迩道:“要不了他的命。”
正二人说话间,黑漆漆的街道四下骤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诡异气氛油然而生。
闻瑕迩弹出几道落火符浮在虚空,霎时照亮了大半条街道,只见原本地上躺着的尸体竟拖着四肢,从地上缓慢爬起。
“出手了。”闻瑕迩扫视着四面八方不断苏醒的尸体,笑着问莫逐,“不知我和莫先生的眼力哪个更好一些?”
莫逐背靠闻瑕迩而立,一双眼飞快的在尸体上掠过,“莫逐虚长少君几岁,想来在眼力这方面应当略胜少君一筹。”
“那可不见得。”闻瑕迩徒手画阵,不过眨眼,地面赤光大盛,困住了大半龇牙咧嘴涌上前来的尸体,“不是说年纪越长眼神就退步的越厉害吗?”
莫逐面上难得浮现出几分笑意,只见他伸手在虚空中用力一握,一杆通体黑枪便凭空出现在他掌中,他握枪朝前方迎面而来的尸群中纵身一扫,掀起一阵劲风。枪风所及之处,皆变作了一排排四分五裂的尸首,“此眼力非彼眼力。”
闻瑕迩丢出几张惊雷符,一阵电闪雷鸣之后,尸群便化作了一团黑漆漆的焦,瘫倒在地。
“虽没什么大能耐。”闻瑕迩目光放远,见街道深处不断有尸群蜂拥而来,“数量却不容小觑。”
莫逐点头应声,手中长|枪陡然滑出,光影流窜,横扫一片。
这时黑寂的天空上方忽然亮起一阵金光,紧接着几声脆响,金色的火星簌簌从天空垂落散向四周。
“少君。”莫逐翻手回枪,“我们去吗?”
“自然要去。”闻瑕迩一连放出两个束缚阵,“万一被他们先找到,我们在这里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二人纵身一跃齐齐跳上屋檐,脚下瓦片沙沙作响,奔至信号弹点燃处。
云家一众身陷囹圄,前后左右均被数以百计的尸群包围,已有几个弟子不慎被尸群抓咬,陷入昏迷,士气节节退败。
云束一脚踢开近身而来的尸体,咬牙切齿道:“再放一个信号弹!我不信没一个人赶来!”
“公子。”有弟子道:“临行前应天长宫的人只给了一个信号弹……”
“这群穷鬼!”云束骂道:“连个信号弹都舍不得多给!”
“啊啊啊——”
云束挥剑砍下尸体的胳臂,高声问道:“发生何事?”
“公子又有弟子被抓伤了!”
云束咒骂一声,出剑的动作开始急躁,又见半晌未有人前来支援,心中急躁更甚,“先杀出一条路来,从这些尸群里逃出去再说!”
“已有六人被抓咬,公子我们脱不开身!”
话音方落,只见应天长宫的弟子从半空中落于尸群外围,朗禅手起剑落,迅速的挥斩出一条道来,他朝云家众人喊道:“前方有一座庙宇,诸位带着受伤的弟子先行撤离!”
云束闻声,带着云家众人快速撤离,与朗禅擦肩而过之时,憎恶的剜了对方一眼。
“不知好歹的东西!”应天长宫中有弟子出声,“若非二公子及时赶到,这云家早被撕咬的粉碎,哪里还有命逃!”
朗禅挡剑截杀大半尸群,平声道:“莫要多言,我们此番是来查清邪祟一事。”
闻瑕迩和莫逐从屋檐上落至地面,见朗禅收剑入鞘,周遭横尸遍野,不见异动,便知是对方出了手。
朗禅砍杀上百尸群,眉目间却仍旧凝重,见他们二人已至,便说道:“先同我去前方的庙宇一避。”
“为何要避?”闻瑕迩不解其意,“你都杀了这么多尸体了,还避什么避?”
朗禅道:“这些东西杀不死的,过不了须臾便会恢复原状。”
闻瑕迩闻言一愣,随即看向莫逐,“可我和莫先生方才已经制住一片,不见……”
脚下四分五裂的尸首,突然猛烈的颤动起来,随即以肉眼可及的速度开始重新拼接成一具完好的身体。
闻瑕迩见此,“有异”二字被他吞回腹中。
朗禅让应天长宫弟子先行一步,转头又向闻瑕迩道:“先去庙宇暂避,详细的我之后再同你们说。”
闻瑕迩点头,与莫逐一起和朗禅动身前往庙宇。
途中偶遇禹泽山一行,朗禅上前挑了几句重要的与君灵沉说道,随后禹泽山一行便同他们一道进了庙宇。
黑云遮月,村内四下阴风乍起,恶臭浓郁盛到极致。
破败的庙宇内点着几盏昏黄油灯,寒风扑面而来,卷起一股恶臭,熏得闻瑕迩也有些招架不住,捂住了口鼻。
庙宇大门一合上,禹泽山的弟子便沿着各处门窗以剑画出灵印,封锁住庙宇,教外面的尸群一时不得闯入。
云家包括云束在内一共十二人,此时已被抓咬了六人,这六人被安放在干草堆上,昏迷不醒。
君灵沉领着禹泽山弟子站在对面,闻瑕迩领着莫逐和朗禅坐在一处,他瞥了一眼云家受伤的人便收回目光,转头问朗禅,“阿禅你方才说那些东西杀不死是什么意思?”
朗禅搁剑之地,沉声应答:“具体的我也不知,不过我们在独自遇见尸群时,发现斩杀过的尸群不论受到多少重创都会恢复原样。”
“之前你们在司野碰见的东西也是这般?”闻瑕迩问道。
朗禅摇头,“不是,司野咬人的东西一击便死。”
闻瑕迩垂首沉思,未再说话。
不再有交谈声,庙宇内一片死寂,只听得殿外不断呼啸的风声,交错于耳间。
“阿旸当心!”
闻瑕迩尚在思忖中,身形却被朗禅猛地一拉扯摔到了一旁。
周遭光线昏黑,离他们远的人尚未窥清出了何事,便见君灵沉留阙出鞘,运起一方青光屏障,挡住了欲向闻瑕迩和朗禅二次袭去的东西。
莫逐反应过来,起身扬枪一把挑起那东西的衣襟,待看清后,眉心一皱。那东西被枪挑至半空,仍咧着嘴张牙舞爪的向莫逐袭去,莫逐胸前衣衫被颀长的指甲划破几寸,他将枪挪开几寸,抬脚往云束面前走去,落枪,那东西便轰的一声摔在云束面前,“管好你家的人。”
云束看清眼前落下的东西后,瞳孔猛地收缩,当即便挥剑砍下了那东西的脑袋。他起身回看那安放在草堆上的几人,赫然发觉少了一人。
闻瑕迩回身坐回原处,却见朗禅一直左手捂着右臂,便察觉不对,压着声音问道:“你被咬了?”
朗禅抬首,额间冒出密汗,虚虚的笑道:“一时不察,着了道。”
“胡扯!”闻瑕迩扯开朗禅的左手,见朗禅右臂上血流如注,“那东西要咬的是我,谁让你帮我挡的!”
朗禅唇色发白,身形微晃一头栽在闻瑕迩的肩膀上,“那要让我看着那东西咬你?我可做不到。”
“二公子怎么了?”应天长宫弟子察觉到朗禅的异样,一个个忙伸长了脖子接连问道。
朗禅仰首向闻瑕迩投去一个眼神,闻瑕迩皱眉扶住朗禅身形,说道:“他困了,睡会儿。”手掌凝聚灵力覆在朗禅伤口上,将那伤患处的血尽数抽离。
“什么情同手足……”云束望着将朗禅搂在怀里的闻瑕迩,小声咒骂道:“分明是一对死断袖!”
他说完便觉头顶上方蓦地多出一道目光,云束抬头看去,便见君灵沉侧目淡漠的看着他。云束浑身打了个激灵,忙不迭的收回目光,一旁有弟子忽然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云束偏头看去,见那弟子手中拿着一张信笺,问道:“你看清楚了?确定是从他怀里掉出来的?”
弟子点头,小声应答:“看的清清楚楚。”
云束盯着那信笺上被拆开的蜡封,又转头望向垂首不语的闻瑕迩,忽然恶向胆边生,“念出来,我要让这庙中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弟子闻言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取出摊开,待看清上面写着的内容后,面上一红,“公子,真、真要念吗?”
“念!”云束唯恐天下不乱,“大声的念,把朗青洵给我念醒了,看他还能不能睡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