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现(2 / 2)

闻瑕迩道:“我在地牢外亲眼看着你进的地牢,除你之外,未见第二个人进去。”

朗翊盯着闻瑕迩,道:“你趁夜闯入地牢,居心叵测,谁能证明不是你杀了笛容?”

“我来地牢只为以笛同之死是否能让笛容动容吐露实情。”闻瑕迩指了指身后的君灵沉,“我与他一直在一起,我究竟有没有杀笛容,他一清二楚。”

朗翊闻言身形一怔,“笛同……死了……”

闻瑕迩道:“忘了告诉朗宫主,炼蛊之人也就是笛同。我们在找到他不久后,他便自缢身亡了。”

朗翊低首不语,剑阵光影笼罩他身形,手中染血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朗宫主。”君灵沉寒声,“子母蛊一事,应天长宫该给出交待了。”

甬|道之中骤然响起脚步声,闻瑕迩回头看去,却见朗禅正朝着这方而来。闻瑕迩道:“阿禅你怎么来了?”

朗禅疾步上前,“见你不在我房中便料想你该是来了地牢,沿途又见各处是昏迷的弟子,所以便……”他猛地止步,见到眼前景象惊疑不已,“……这是出了何事?”

闻瑕迩想了想,道:“还是让朗宫主来亲口告诉你吧。”

朗禅行至剑阵外,盯着阵中的朗翊半晌,压着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穿着这样的衣衫?为何会被困在剑阵中?”

朗翊缓慢抬头,低声道:“这件事若抖露出去,往后我应天长宫在正道再无立足之地……”

闻瑕迩眯眸扫视朗翊,讥道:“所以朗宫主这才杀了笛容,让他顶替你们应天长宫成为这件祸事的罪魁祸首?”

“笛容死了……”朗禅紧拧眉,“你杀了笛容?”

“不是我。”朗翊道:“我来时笛容已经死了。”

朗禅厉声,“那你乔装打扮来地牢是为了什么?朗翊你到底想做什么!”

朗翊眼光掠过脚下长剑,阖上眼,“如你们所见。”

朗禅不可置信般往后退去,闻瑕迩在后方扶住朗禅肩膀,道:“朗宫主是奔着杀笛容的目的而来,却又说笛容并不是死于你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君灵沉拂袖,困住朗翊的剑阵霎时消散,他道:“朗宫主今夜若给不出交待,便由禹泽山代劳了结此事。”

话音方落,只听铮的一声清鸣,留阙出鞘,飞至君灵沉手中。闻瑕迩猜得君灵沉心思,说道:“事情缘由还未查清,君惘你取他性命不觉太快些?”

“无论是何缘由,此事必与朗宫主脱不了干系。”君灵沉反手握剑,睨了一眼朗翊,“你既不说,便这辈子都不要说了。”

君灵沉性子竟然如此决绝,令闻瑕迩始料未及,他朝朗翊喊道:“你再不说,不止是应天长宫的名声,连你这条命也要跟着去了!”

朗禅猛地上前撰住朗翊衣领,愤然不已,“应天长宫不能蒙受不白之冤!你即为宫主便更应该知道此刻该如何抉择!”

朗翊睁开眼,眉眼之间皆是疲色。半晌,他看向君灵沉,道:“朗翊愿告知一切,但请缈音清君……给应天长宫留最后的颜面。”

君灵沉声音冷极,道:“颜面从来都是握于自己手中。”

朗翊闻言,似是心中最后一点希冀也消弭殆尽,嘴角含笑,却是苦涩至极,“……本该如此。”

前任应天长宫宫主,朗禅和朗翊的父亲朗咎在世时,曾在一次闭关修行中途出了岔,险些一念入了魔道,幸而最后及时救治得当这才保住一命,但也因此生了心魔,修为止步不前。

闻瑕迩适时出声,“子母蛊一事,莫非是朗咎宫主为了修炼才弄出来的?”

朗翊道:“是,也不是。”

朗咎修为不得进展,心魔便越演越烈。为了抑制心魔,试尽各式各样的方法却都无用,最终不知从何处搜罗来一个偏门法子,利用修士的精血喂养虫蛊,待虫蛊修为长成之后,再吸食尽虫蛊体内的修为化为己用,如此一来不必修行便能修为大涨,亦不会触及心魔。

朗禅听得此法,面露愠色,“这是邪祟之法!他竟然这等下作手段修行,你为何不阻止他?”

朗翊摇头道:“我起先并不知晓此事,是在父亲死后,才从笛同口中得知的。”

闻瑕迩面含鄙夷之色,“笛同就是为朗咎炼虫蛊之人,吸食修士精血的虫蛊便是子母蛊?”

“若那虫蛊一开始便是子母蛊,父亲绝不会用这蛊修行下去。”朗翊神情晦暗,“那些蛊起初的确能让父亲修为大涨,但后来……”

“后来如何?”闻瑕迩道。

朗翊暗声道:“后来蛊虫生了异,父亲因此而死。”

闻瑕迩听后神情一怔,旋即看向朗禅,“你父亲,不是因为旧疾复发突然离世的吗?”

朗禅也是一副震惊不已的模样,道:“我一直以为他是旧疾复发,从不知他是因蛊虫去世……”

“我也是在父亲死后,才从笛同口中得知真相。”朗翊道:“那些蛊虫生了异,炼蛊的笛同受到反噬,变作一幅不人不鬼的模样……父亲急攻心切,吸食蛊虫日益增多,最后被蛊虫啃噬精血殆尽而亡。母蛊在父亲体内繁衍,诞下来的子蛊四下流窜,笛同带着母蛊离宫本是为了将这些流窜的蛊虫全部找回来,但那些蛊虫繁衍的速度实在太快,等到笛同寻找到这些蛊虫的端倪时,已经祸起四方,无法挽回了。”

闻瑕迩道:“所以我和缈音清君持着佛珠和笛同的画像找上应天长宫时,朗宫主便立刻将笛容带了出来,确是想让他揽下整件事,撇去和应天长宫的关系?”

朗翊颔首,道:“是。”

“那我便不明白了。”闻瑕迩道:“既想让笛容撇清和应天长宫的关系,朗宫主又为何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半夜潜至地牢除去笛容?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朗翊嘴角带涩,似是极难出声一般,道:“……若我不来,以他的性子必会等到受过穿骨割肉之刑之后才做了断。我不想见他受这番苦楚。”

闻瑕迩眼中鄙夷毫不遮掩,“虚情假意。”

“确实如此。”朗翊低笑几声后,朝君灵沉道:“前因后果我已尽数告知,缈音清君欲如何处置?”

君灵沉薄唇紧抿,身形未动。

朗禅背身将朗翊护于身后,沉声道:“他虽有知情未报之错,却罪不至死。这桩祸事乃是因朗咎而起,但他已死,笛同笛容也因此殒命,应天长宫……”

“他们殒命,无辜之人的性命又该当如何?”君灵沉打断朗禅,“祸起萧墙,东窗事发后才思及弥补,不觉为时已晚?”

朗禅紧抿唇,“……应天长宫愿为因子母蛊祸乱而无辜殒命的人立下衣冠冢,朗青洵自请带着宫中六千弟子替枉死之人超度,直至亡魂再入轮回,重投六道。”

君灵沉视线落于朗翊身上,留阙未有归鞘之举。

闻瑕迩默然无声的站在一旁,微微垂首,似陷入沉思。

地牢中忽的响起急促脚步声,几十名应天长宫弟子先后涌入地牢,却在见到眼前景象之后,皆齐齐停下脚步。

“宫主,二公子可是发生何事了?”

朗禅竭力显出一个笑来,启唇正欲说话,身后朗翊将他一把拉入身侧。朗翊眼神一一扫过面前弟子,道:“应天长宫犯下了一桩不可挽回的错事,我身为宫主未能及时补救,理应受罚。”

语毕他倏然抬手,掌间凝聚灵力,在众人都未及反应之时猛地一掌拍向自己丹田处,口中霎时涌出鲜血,后退几步摔倒在地。

“宫主!”弟子们又是震惊,又是不解。

朗禅扶起朗翊,眉头紧拧却是只言未语。朗翊手捂丹田,身形剧颤,若非朗禅的搀扶此刻肯定又跌坐回原地,他颤声道:“……此过已犯下,应天长宫惟有尽力弥补。尔等之后皆听命于二公子行事。”朗翊看向朗禅,“我之后要受穿骨割肉之刑,替亡魂超度一事只你一人操办了……”

朗禅面露不忍之色,“你已自废半身修为,为何还要受那穿骨割肉之刑……那痛楚非常人可受之。”

朗翊闻言,眼中浮现欣慰笑意,“二弟,为兄往日轻视你了。若应天长宫能顺利度过此劫,为兄必定……”他说到此又吐出一口血来,却是强撑着将剩下的半句话讲出来,“为兄必定做一个好兄长,弥补这些年的兄弟之情。”

朗禅手背青筋隐现,垂首低声道:“你一直很好。”

朗翊但笑不语,挣开朗禅的搀扶,步履艰难的朝着地牢深处而去。

闻瑕迩退出地牢,恰和同样离开的君灵沉碰了个正着。君灵沉的留阙剑已归鞘,眉目虽冷却不似方才在地牢中那般如覆冰霜,他看着君灵沉似笑非笑道:“原来你那日对我说‘祸世之人绝不姑息’,不是在同我说笑。”

君灵沉淡声道:“我从不说笑。”

“看出来了。”闻瑕迩抱肩又从头到脚扫视一番君灵沉,“缈音清君的确嫉恶如仇,我今夜算是见识到了。”

面对朗翊和朗禅兄弟二人丝毫不肯退让半步,不仅将朗翊逼到自废半身修为,还让朗翊面对着应天长宫弟子将最不愿向世人吐露费尽心力遮掩的罪过皆数讲出,君灵沉今夜的确让他大开了眼界。

君灵沉侧目望他,道:“你觉得我错了?”

闻瑕迩抱肩的姿势一顿,旋即垂下手,唇角含笑,“没有,我觉得你做的特别对,你替那些无辜惨死的人找回了公道,他们适才得以安息。”

他他仰首与君灵沉对视,轻声道:“君灵沉,你是个好人。”

君灵沉闻言眸光似有闪烁,别过脸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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