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重兵看守,十几个弟子将地牢入口围守的密不透风,见得闻瑕迩从雨幕中走来,皆是满目疑惑。闻瑕迩待入地牢,十几柄剑陡然出鞘,将他围于剑阵中。
“闻公子,纵你是二公子友人,应天长宫也不得随意出入!”弟子高声,“还请闻公子速速离去!”
闻瑕迩无动于衷,“让开。”
剑锋离他更近一步,“闻公子如不离去,我们便只得动手了!”
“住手!”朗禅喝声,疾步于雨中赶来,“将剑全都收起来!”
弟子闻言收剑,恭敬退至一旁。闻瑕迩错开朗禅,行入地牢,朗禅后脚跟上,拽住他,道:“阿旸?你怎么了?”
闻瑕迩挥开朗禅,袖间数道赤符散出,甬|道中的牢门霎时尽开,他目光在牢房中一一掠过,最后定在一处。他掠身而起,腾空落于那道大开的牢门前,朗翊端坐在干草上,面色煞白,形如枯槁。
见得他来,朗翊略感惊诧,“闻旸?”
闻瑕迩伸手往虚空中一抓,一柄漆黑的长|枪自他手中隐现,枪身破碎,细缝遍布,却是被他牢牢握于掌中。
“朗翊。”闻瑕迩道:“你该死。”
话音方落,长|枪周身红光隐现,迅速滑出,枪锋笔直刺向朗翊胸膛。朗翊大惊失色,起身欲躲,四肢却如同僵硬的冰刺动惮不得,眼看着那长|枪即将刺穿他胸膛,电光火石之间,朗禅从牢房外赶来,纵身一跃提过朗翊飞出牢房,躲过这一击。
长|枪一击不中,便飞回闻瑕迩掌中,闻瑕迩反手握枪,枪锋指地,随着他的前行,在石板地上划出一道深壑。
朗禅搂着朗翊,一手持剑,“阿旸?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要我的命咳……”朗翊猛地咳嗽起来,目视闻瑕迩,“闻旸是来杀我的……”
闻瑕迩步步紧逼,朗禅搂着朗翊不断往后退,退至地牢外,他闻言一怔,道:“他虽有过错,却罪不至死!况他已废除半身修为,尝过穿骨割肉之刑,过罚相抵!”
闻瑕迩走出地牢,天空一声惊雷,映得他眼前景象光怪陆离。
“相抵……”闻瑕迩微微垂眸,望向手中长|枪,“莫逐的命,由谁来抵。”
枪身在雨中冲刷之下变得漆黑透亮异常,可那遍布枪身的纹路却越来越深,好似下一刻便会变作粉碎,散的再无影。
“莫逐先生死了?”朗禅看着他手中的枪,神色惊愕,反应过来,“你是为了莫逐先生来取他的性命?”
闻瑕迩不欲多言,提枪直袭朗翊。四下弟子见状,立刻挥剑挡在朗禅与朗翊二人身前。闻瑕迩脚下符文乍现,光影流窜,瞬息之间便将拦他去路的弟子以阵束缚,数柄长剑掉落之地,砸的雨花四溅,哐啷作响。
朗翊身形不稳,已跌至雨中。朗禅挡在他身前,“莫逐先生之死于他何干?他自那日之后便一直于地牢中服刑,从未踏出地牢半步!”
“莫逐因追查子母蛊残余疑团殒命!”闻瑕迩胸膛起伏,“不是他,那你告诉我是谁!”
他挥枪,枪风杀机毕露,扫向四下众人,眼神锐利,“是你们应天长宫的谁?”
弟子们被枪风波及,身形震退数丈。
朗禅御剑挡之,风雨扑面而来,他仰声道:“阿旸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闻瑕迩抬首,眸中亮得惊人,“你的交代,便是令莫逐尸骨无存?”
“你信我!”朗禅弃剑,大步迈向他,“你再信我一次!”
长|枪鸣动,振聋发聩。闻瑕迩道:“我只信我自己。”
语毕,一掌拍开朗禅,枪锋破开雨幕,直抵朗翊喉间。
朗翊衣衫尽湿,苍白手掌抓着地上不断涌出的雨水,嘶声道:“……我虽罪有应得,但莫逐非我所杀。”
闻瑕迩唇角微扬,眼中的笑却是冷的,“参与过这桩祸事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阿旸!住手!”
闻瑕迩刺向朗翊喉间,这时四下陡然刮起一阵疾风,一股无形之力拍向闻瑕迩的手臂,震得他整条手臂发麻,掌中一滑,长|枪滑至雨中,碎成残片。
闻秋逢自虚空落至闻瑕迩身侧,捏住闻瑕迩的肩膀,道:“回去。”
“待我除了他,便回。”闻瑕迩盯着朗翊,赤符袭朗翊面而去,却飞至一半被闻秋逢徒手抓住变作齑粉。
朗禅朝闻秋逢拱手,“闻魔主,此间事皆因我应天长宫而起,莫逐先生一事我必会追查到底,给莫逐先生一个交待。”
闻瑕迩被闻秋逢桎梏住身形,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吾儿今日行事莽撞,乃是因莫逐去世悲愤交集而致。”闻秋逢拂袖,解开弟子们身上的束缚,“无伤大雅。”
朗禅道:“令郎与我素来交好,他是何样品性,朗青洵心知肚明。”
闻秋逢扫过朗禅面容,道:“莫逐一事不烦应天长宫挂心,冥丘自会追查到底。”
他撂下这句话,收敛好散落于雨中的残枪碎片后,便带着闻瑕迩使着御行术离开了。
闻瑕迩被拎回冥丘府中一间屋内,他抬首,见屋内四下皆为缟素,一口木棺停于屋中,却是灵堂。
“一口空棺……既无尸身,也无骨骸。”闻瑕迩凝视那棺,“有何用?”
风起,棺盖骤然而开。闻秋逢以灵力重塑那柄长|枪,擦拭干净后,亲手置于棺中。
“莫逐他死了……”闻瑕迩几步上前,指尖紧撰棺沿,“他是因我而死!我却连给他报仇都做不了!”
“他不是因你而死。”闻秋逢手覆棺盖,“是为父派他去查的这桩事。”
“他本与此事无关!是我将他卷入这场祸事之中,都是我……”闻瑕迩指尖冒出血珠,“是我肆意妄为一意孤行,死的不该是他!该是我……”
“你是我的儿子。”闻秋逢握住闻瑕迩双手,将他的手从棺沿上移开,“无人能动你分毫。”
闻瑕迩坐至地面,垂首半晌,“祸事因朗咎而起,笛同笛容乃至于朗翊皆是帮凶。除了朗翊其他三人都死了……”他只觉脑中思绪变作一团乱麻,颓然出声,问道:“爹,我该怎么做才好?”
闻秋逢目光拂过那长|枪最后一眼,覆上棺沿,“莫逐出事之前曾与你传过一封讯,讯上如何说?”
闻瑕迩抬首,眸光闪烁,“……他说,他说他已查到那些疑点的端倪,只是有待取证。待他查到十足证据后,便会将这件事的谜团全部告诉我。”
“莫逐是被人灭口的。”闻秋逢燃香插于炉中,莫逐的灵牌在青烟之中变得模糊,“他查到了关键。”
“所以杀他那人,连尸首也未留下。”闻瑕迩声染寒意,“便是为了毁尸灭迹。”
闻秋逢颔首,“是我初时小窥这件事了。”
闻瑕迩陡然起身,燃香朝着灵牌恭敬拜后,将香插进炉中。他道:“我会亲自为莫先生查出一个交待。”
闻秋逢沿着大开的屋门视线放远,道:“这件事,你别再过问了。”
闻瑕迩不答,眼神毅然。闻秋逢道:“莫逐已去,你知晓的颇多,继续往下查便会身入险境。”
“最好是能与对莫先生下杀手的人亲自会面。”闻瑕迩道:“我届时必让他后悔行下今日所犯过错。”
闻秋逢道:“你心中已有考量?”
“尚无。”闻瑕迩坦然,“如爹所说我继续查下去,那人惟恐我查出端倪,做贼心虚,自会出手。”
闻秋逢摇头,道:“你今日将矛头指向朗翊之举已然打草惊蛇。”
“我也料想不是他,但祸端却是因他朗氏父子而起。”闻瑕迩沉声,“我想杀他。”
“我今日见他已是一身残躯,难易再掀起风浪。”闻秋逢扫过闻瑕迩面容,“不过那朗禅,我还是头一回看见。”
闻瑕迩隐约猜得他父亲心思,道:“我与他相识数载,这桩祸事从头到尾眼下并无他参与其中的迹象。他品性端正,比朗翊强上许多。”
“你在外交友我从不过问,只是你自己须得多长几个心眼。”闻秋逢旁敲侧击,“若你决心要查出莫逐的死因,你该知晓如何做。”
闻瑕迩阖目,再睁眼时心中动荡已平,他道:“我只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