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生辰(下)(1 / 2)

“不用灵石!只要恩师和缈音清君想听, 我天天都说给二位听!”迟圩喜笑颜开的把手中的灵石放进自己的玉蝉里, 其间难掩亢奋,手一抖, 玉蝉不小心滑落掉在了地上。

闻瑕迩见迟圩猫着腰小心翼翼捡回玉蝉的模样,活像在拾取什么稀罕物件。他揶揄道:“你真是财迷入眼了。”

迟圩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 站到了一旁。

阮矢端着一杯酒走来,阮稚则手捧着一个锦盒跟在他身后。阮矢吊着手朝闻瑕迩和君灵沉两人虚虚一拜后,笑意盈盈的向着闻瑕迩道:“恭祝闻前辈寿诞。”

闻瑕迩眉梢轻挑,阮矢来此实则令他有些始料未及,他犹记得当日应天长宫一别后, 阮矢是被孤星庄的人抬着离开的, 伤势重到昏迷。

阮矢说完祝词后,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闻瑕迩便也替自己斟了一杯,仰首欲饮,却被身旁之人轻描淡写的夺了过去, 转而饮下。君灵沉把空了的酒盏重新放回原位,淡声道:“他旧伤未愈, 今夜的敬酒由我代饮。”

闻瑕迩心头一跳, 眼神不由得朝君灵沉看去。

君灵沉如此刻这般替他挡酒,已不是初次。对方惯会护着他的模样也从不是一朝一夕, 好似已周而复始过数百千万遍,娴熟至极。他捏着君灵沉掌心的手不由得有些发热。

阮矢竭力不扯动嘴上的伤患, 绷着嘴角笑了两声, 说道:“二位前辈情比金坚, 着实让晚辈艳羡至极。”他斜了一眼侧后方的阮稚,阮稚眼珠转了转,把手里捧着的锦盒放在了闻瑕迩眼前,一字一顿道:“朗宫主,友人。生辰,康乐。”

闻瑕迩闻声愣了一愣,阮矢不动声色的在阮稚腰上捏了一把,皮笑肉不笑的提醒道:“......叫错了。”

阮稚面上显出空洞之色,似乎并不明白自己哪一处出了差错。

“无妨。”闻瑕迩适时出声,思绪有些飘远,“他也没说错......”

阮矢尴尬一笑,又说了几句好听话完便赶忙拉着自己小弟归位,不曾想他拉了几下竟然没能将阮稚拉动。

只见阮稚如同一尊石像般立在原地,黯淡的目光直直落在君灵沉身上,听他语气无甚起伏的道:“缈音清君和恩师,乃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迟圩从旁摩挲着玉蝉的手一抖,阮矢嘴角的笑一歪。

这阮稚竟是将方才迟圩说过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了一遍。

迟圩咂舌道:“你干嘛学我说话......”

阮稚没有搭理迟圩,而是又重复了一遍:“缈音清君和恩师,乃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话音方落,殿内便陡然响起大笑之声。

常远道靠在椅上捧腹大笑,从侧前方指着阮稚道:“这小子,这小子可真是个有趣的......”

坐在常远道身旁的成恕心也有些忍俊不禁,道:“的确是个有趣的孩子。”

闻瑕迩抠了一下君灵沉的指尖,对着阮稚含笑道:“承你吉言。”

阮矢霎时窘迫不已:“见笑了,见笑了......”

君灵沉按住闻瑕迩在他指尖作乱的手,眸光移到阮稚面上,见对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衣袖的位置后,便了然于心。他从袖中再度摸出玉蝉,又拿出一袋依旧鼓的满满胀胀灵石袋子递到阮稚跟前,道:“拿好。”

阮稚立在原处没动静。阮矢瞅着眼下之景实在尴尬,正想着该如何解围之时,阮稚却突然伸出手,稳稳当当的从君灵沉手中接过了那袋灵石,还说道:“祝您和缈音清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阮矢:“......”

迟圩:“......”

常远道瞬时笑得更大声,手抖的险些打翻案上的酒壶。

闻瑕迩也没忍住跟着笑了出来,他心思稍动,忽的压低了声朝君灵沉道:“今夜若在场众人都说上一句祝语,你是不是便打算给每人都发上一袋灵石?”

君灵沉似乎极为认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沉吟片刻后,才颔首道:“不错。”

闻瑕迩哭笑不得,他旁若无人的追问道:“君惘你到底有多少灵石啊?”从前给他灵石时,也是像这般一掷千金毫不手软,他实在好奇的紧。

君灵沉侧目朝他看来,道:“我也不知究竟有多少。”

闻瑕迩挑了一下眉,心道既然没底便不必如此铺张无度。便又听君灵沉淡声道:“大约一个岛,该是有的。”

闻瑕迩顿时怔住,片刻后,才犹如醍醐灌顶般突然忆起:是了,他的心上人是拥有一座海岛的男子。

腰缠万贯,富甲一方。

闻瑕迩一手捂额,有些自惭形秽。

他和君灵沉日后终归是要成亲的,可他如今两袖清风,空无一物。兜兜转转也只有他这么一个人而已,若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那一日,他该拿什么东西上临淮提亲?怕是连聘礼都凑不齐。

闻瑕迩想到这处,心中便开始发愁,面上的笑也不由得淡了许多。

君灵沉一眼便看出他闷闷不乐,问道:“怎么了?”

闻瑕迩松开君灵沉的手掌,转而抱上对方胳臂,盯着君灵沉的面容看了一会儿后,闷声道:“我没有灵石,很穷。”

君灵沉垂下眼帘,薄唇朝里抿了几分。

闻瑕迩捕捉到君灵沉这一丝神态的变化,眉心一蹙,道:“君惘你在忍笑,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君灵沉不答,神情恢复如常。只见他从容的取出藏在袖间的玉蝉,两支捻起,放进闻瑕迩的掌心,道:“我有,都给你。”

闻瑕迩闻言愣愣的望着君灵沉,一时竟没什么反应。

围在闻瑕迩和君灵沉案前的人将此情此景尽数看在眼里。迟圩抱着肩,酸味十足的叹道:“这人比人,迟早得红眼啊......”

阮矢点头,亦酸味十足的附声道:“迟兄,所以我们修道之人还是不要攀比的好。眼前这景,我看着都感觉自己眼睛红了一圈。”

阮稚不似迟圩和阮矢二人一般一唱一和,酸声调侃,只是一双眼死死的盯着闻瑕迩掌心里那只白白净净的饱满玉蝉,不肯挪开半分。

迟毓闻着声赶来,把一方锦盒恭恭敬敬的放在闻瑕迩桌案上后,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要红眼啊?”

迟圩在迟毓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记,“自然是心中艳羡旁人比自己得到的多啊!”

阮矢唰的开扇,赞同道:“迟兄说的是极啊......”

迟毓揉了揉被敲打的地方,仍是不大明白他们二人为何眼红。正踌躇着是不是该再追问几句,闻瑕迩终于缓过神来,挥袖赶人道:“......礼送了就赶紧走,别杵在这儿挡着!”

然而他眼下这幅纸老虎模样俨然吓不住两个胆肥的,迟圩阮矢互相对视一眼,还欲再多调侃几句,君灵沉一个无波无澜的眼神便向他们二人看了来。

迟圩阮矢到嘴边的话纷纷滚回了肚腹中,阮矢拿着折扇扇了两扇,干笑道:“......我的眼睛多半已经红成了兔子眼。”

迟圩一把揽过阮矢,顺带捎走不动如山的阮稚往回赶,不怕死的酸了最后一句:“谁叫哥几个不姓闻名旸,表字瑕迩呢!”

迟毓人小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着自家哥哥跟逃命似的遁走了,便也不敢再待在原地,匆匆忙忙的跟上去。

闻瑕迩暗斥迟圩这小兔崽子胆子越来越肥,今夜不整治一番迟早得屁股翘上天。定身符在他袖子里滚了几圈刚要窜出,君灵沉便将他及时按住,道:“他说的倒也不错。”

闻瑕迩面色一滞,口不择言道:“......你替他说话,都不帮我!”

君灵沉沉下嗓音:“我何时不帮你?”

闻瑕迩静下心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下方才的场景,甚为窘迫的舔了舔自己的下唇,“......你一直在帮我。”

几个时辰前的耳鬓厮磨,闻瑕迩唇上的艳色虽是褪了大半,但他二人身后不远处此刻正立着一盏长明灯。烛光笼罩在闻瑕迩的面容上,连同那唇上的艳色和闻瑕迩舔过之后残留的水色也印的犹为清晰。

君灵沉看进眼里,眸中色泽沉了几分。探手待要捏住闻瑕迩下颌之时,一名弟子忽的走进殿内,众人谈笑放饮之声寂了一些。

常远道正提着一壶重新装满了酒水的壶往闻瑕迩和君灵沉的方向走去,便见那弟子附耳在君灵沉身侧说了几句话。

常远道踱步前行,把酒壶放到君灵沉和闻瑕迩的桌上,问道:“出了何事?”

君灵沉起身,在闻瑕迩和常远道身上来回扫视,道:“无事,我出去片刻。”

闻瑕迩只当是禹泽山中的要务,须得君灵沉出面解决,便也没多想,“你去吧,我在殿里等你回来。”

君灵沉点点头,临行前叮嘱道:“不准喝酒。”

言毕,又瞥了常远道一眼。

常远道拍了拍君灵沉的肩,一口保证道:“放心,你大师兄我向来喜欢一人独酌。绝不逼着他人陪我饮酒!”

君灵沉这才收敛了目光,同身旁弟子一起出了殿。

夜色冷凝,殿外起了风,满山的林叶在风中摇曳,沙声间或而起。

君灵沉一路出殿,行至一方露亭前才止了步。

露亭中人听到动静,从火光照不到的漆黑里走出来,露出了他的真容。朗行面色憔悴,身形也比一月前单薄许多,他朝君灵沉恭敬的作揖道:“晚辈见过缈音清君。”

君灵沉隐约猜到朗行来此的缘由,道:“既来了,为何不进去。”

朗行摇头道:“闻前辈不会想看见我的。”他去了,只会令殿中在座的诸位扫兴。

君灵沉却道:“你去了,他只会更心喜。”

朗行闻言陷入沉默,过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略过了这话茬。只见他从玉蝉中取出两只大小不一的锦盒,道出此番前来禹泽山的真正目的:“这两份东西,是我送给闻前辈的生辰贺礼。还劳烦缈音清君您代为转送。”

君灵沉眼观这两份贺礼,并未做出什么反应。

朗行头低垂几分,沉默一会儿后,涩声道:“上面的是我送给闻前辈的,下面的是……叔叔送给闻前辈的。”

君灵沉洞若观火,不说话,亦没有接过这两分生辰礼。

他不言,四下便寂的更加厉害。

朗行在这无声的等待中,只觉心底越发的寒凉。手指也不由得微微发抖,好似压在他手掌间的并不是两份贺礼,而是沉重到令他手臂发麻、发酸的罪恶与苦楚。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察觉到手上的力道忽然一轻,抬头一看,却是君灵沉接过了他捧着的生辰礼。

君灵沉再三询问道:“不进去?”

朗行手握成拳,重重的摇头。

见他这般坚决,君灵沉也不再多劝,“你好自为之。”

朗行颔首拜别,又踏着夜色下山离去。

君灵沉收好两份贺礼,余光瞥了瞥不远处的石壁。躲在石壁后不知偷听了多久的人,这才缓步走了出来,却是阮矢。

阮矢被君灵沉撞破并未感到有半分的不自在,反而说道:“他性情刚直,又爱钻牛角尖。朗禅此番伤他诸多,我向来以他友人自居,便免不得对他上心。”

君灵沉不置可否,收好生辰礼后同着阮矢擦肩而过。

阮矢立时反应过来,忙道:“小弟便在禹泽山中叨扰了,劳几位仙君多加照拂,我过几日再来接他!”

说完也不等君灵沉答应,右手抱着残了的左手,一颠一颠的跑下山,火急火燎的追着朗行而去。

另一边的殿内,迟圩喝的半醉半醒。他左手坐着战战兢兢地迟毓,右手坐着思绪放空的阮稚,自己则有一搭没一搭的吹嘘着自己这些年在外闯荡的光彩事迹。

成恕心坐在迟圩对面,听迟圩讲的颇有些趣味跟说书似的,便听得有些入神,时不时还问上那么一两句,几人在一处倒也不算冷场。

而常远道则盘膝在闻瑕迩案前坐下,拿起酒壶斟满两杯酒,一杯推向自己,一杯推向闻瑕迩。

闻瑕迩一眼也没看常远道推来的这杯酒,道:“君惘说了,我不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