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那个放姬玉儿时服装的小箱子。
我看着那箱子里的衣服,问夏菀道:“这里怎么有一块污渍?”
夏菀凑过来,看着那块布料上褐色的斑点,想了一会儿道:“怕是泥渍吧,洗也洗不干净了。公子小时候最喜欢穿这件的,我就收着了。”
这件被污渍染了的衣服是件鹅黄色长袖袍的上衣,没有什么特别的绣纹,看身量大概是十岁孩子的衣服。旁边还放着对应的腰带。
我拿起腰带,上面绣着周的文字,我问夏菀:“这上面绣的是什么?”
夏菀看了一眼,答道:“这是周的文字。绣的是公子的小名。”
我拿着腰带的手微微收紧,听到夏菀的声音从我耳边飘过。
“……绣的是公子的小名,阿夭。”
阿夭。
公子的小名,阿夭。
姬玉,阿夭。
果然我没有看错这件衣服。
从前天看到聆裳从箱子里把它拿出来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我竟然把关于他的所有物品记得清清楚楚,隔着十四年的时间一眼就认了出来。唯有他,我没有认出来。
我是来求证的,也求到了我的证。
图穷匕现,无路可退。
我把那腰带放回箱子里,听见自己的声音,依旧平淡冷静。
“这件衣服还晒么?”
“晒晒吧,这污渍也不知怎么弄上去的,还好不显眼。”
我知道啊,那三日里有一日下了小雨,他身上溅了污渍。
我拿出来那件衣服合上箱子,箱子落下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悠长的叹息。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是,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他是我的阿夭。
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第二天一早姬玉便把我叫去,他给了我一个小箱子,里面装满了樊君赐的珍宝,说是此番我功劳甚大赏赐我的。除此之外他还给了我一块玉佩,雕刻成镂空的月牙形,以银丝点缀,那玉是十分通透的天青色,成色很好。
“你不是很喜欢天青色么,我初初看到这块玉就觉得很适合你,便交给樊国工匠做了玉佩,今日刚拿回来。”他在一片晨曦中看着我笑,也没有要邀功的意思,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端详着玉佩,想起子蔻对我说过的话。
你为什么不爱公子呢?
那确然是我喜欢的颜色,我喜欢的款式,我喜欢的质地,是极适合我的玉佩。看得出他挑这件礼物是用心的,被这样一个人放在心上自然令人心动,甚至于受宠若惊。想来苏琤也是如此,以为姬玉待她与众不同。
只可惜他对所有人都是这般,或是策略或是习惯,只能说明谁在他心里也没有什么特别。
我收下玉佩,行礼道谢。
姬玉说道:“你把东西放一放,便去西侧厢房吧。”
我抬眼看他,他拂一拂紫色衣袖,说道:“这局终于到了结尾,你也参与了一半,不来看看么?”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我和姬玉一同到了西厢房,此时梓宸和项少涯已经站在房中。项少涯气得双眼发红,而梓宸脸色惨白跪在地上,待我们走进来梓宸抬眼瞪向姬玉,满满的都是愤恨。姬玉倒是像没看见他似的,和项少涯寒暄几句便坐下了。
梓宸对于姬玉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自然到了摊牌的时候。
姬玉手上似乎有个神秘的情报网,在和梓宸合作之前他调查过梓宸,很快便查出来梓宸的父母亲人曾经在丞相手上,但在两年前已经悉数去世,自此之后和梓宸通信的都是模仿了他们笔迹的代笔先生。
丞相骗了他。
但是姬玉并没有告知梓宸真相,而是找了那代笔先生写了两封信,伪装成和他父母有所接触的样子,继续以此利用他。
姬玉答应了梓宸不会告诉项少涯他的身份,项少涯一开始也确实不知情,在那“仙人”倒台之后,姬玉就将梓宸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彼时去往军营的项少涯,并且嘱咐他不要声张。
那时梓宸留在侯府并没有跟随项少涯,自然无从知晓。今日项少涯回府便是结算一切。可叹的是,这段时间梓宸合作时姬玉留下的证据,正好能证明他细作的身份。
从头到尾梓宸被骗得彻底,利用得干干净净。我和姬玉并不是毫无破绽,只可惜他实在是太想摆脱丞相,太想永远陪在项少涯身边了,以至于忽略了那些破绽。
我看着梓宸,他面上有着红色指印,该是被项少涯打的,眼里全是慌乱也有倔强,握着衣角的手指用力到指尖泛起白色。
“你真的是细作?”项少涯已经气得发抖了。
梓宸咬咬牙,伏在地上说道:“是。”
项少涯气急反笑,他指着梓宸说:“好啊,好你个梓宸,你骗了我十一年。当年你于乱军之中救我,也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
“不!那时候我是真心的,侯爷,我……”梓宸抬起头来,眼里慌乱得不成样子泛起红色来,可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似的,只是重复着:“我是真心的,真心的……”
“真心的?一边对我真心,一边把我这里的消息透露给丞相?”项少涯嘲笑道:“你的真心可是廉价!”
梓宸膝行几步到项少涯身边,他拉住项少涯的手,努力地把话说得流畅:“侯爷,我以为我的家人在丞相手上……我这次帮姬玉公子也是为了摆脱丞相的控制……我是想要和将军你一起的。”
项少涯沉默了,或许是被梓宸话里的什么所触动,他侧身对着我们,看不清神情。姬玉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说:“将军请我来帮忙指证,如今他已全数招认,也没有什么别的好说。他要的条件确实是要救出家人且不让您知晓,至于他心中所想,该由您来判断。”
项少涯默了默,回身低头看着梓宸的眼睛:“你刚刚说和我一起,一起什么?”
梓宸仰着脖子看着他,束起的高马尾一直垂到地上,动荡不安的眼睛里满是希翼和困惑。他看着项少涯把手从他的手里抽走,茫然无措地看着项少涯,眼神几乎是在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