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她能明白这是我的礼物,不过她不明白也没关系,只要她和她的孩子过得好就可以了。这辈子或许我再也不会见到她,便是她知道这是我的礼物,也只是徒增思念罢了。
师傅说雕一块玉佩用不上这么多玉料,我想了想便请他再做一枚带钩。
“没问题,带钩要做成什么样式?”师傅满口答应下来。
“什么样式都可以……如果可行的话,让它看上去像一张琴吧。”我答道。
我揣好了票据等过两天来取。待我和聆裳从玉器行里出来,她还沉浸在切出好玉的惊喜里,连连感叹这实在是太走运了。
赌赢了如此令人激动,怪不得赌徒们从来不肯收手。
她感叹完赌玉又笑着看向我,揶揄道:“你那带钩是送给谁的啊?”
我笑而不语。
聆裳摇着头感叹道:“曾经我心心念念的公子,嫦乐一直执着不放的公子,没想到最后落在了你手里啊。九九啊九九,你这么不声不响的,我还以为你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讨厌公子的人呢。”
她的语气里并没有恶意,只是调侃。也不知道姬玉对她们说了什么,她们眼中似乎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我不讨厌公子。”我回答完顿了顿,看向聆裳问道:“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喜欢公子吗?”
风风火火的姑娘笑起来,不假思索地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公子这般俊秀优雅,又博学强识才思敏捷,哪个女子不倾倒呢?”
“那如果他其实是个恶人,他欺骗利用伤害了许多人,他做了许多不可饶恕的错事,你还会喜欢他吗?”
聆裳闻言愣住了,她有些迟疑地说:“那……公子又不是对我做的,我应该还是会……”
“他可以这么对别人,你怎么保证他永远不对你做呢?”
我这一番连续的逼问把聆裳给噎住了,她睁大眼睛看了我半天才说道:“你果然还是讨厌公子的吧?”
“不,我喜欢他,我很清醒地喜欢着他。”我无可奈何地笑笑,说道:“只是一直以来,我都不敢赌罢了。”
我刚刚在想,如果赌玉成功了,那我要不要试着再赌一次。
赌姬玉这一次或许是很认真地在爱我。
生辰
我和聆裳逛了一上午的集市,从玉器行出来之后聆裳还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又逛了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姬玉的宅子。进门前她手搭凉棚远远地看了眼院子,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噗嗤一声笑起来,拉着一头雾水的我进门说道:“来来来回家吃午饭啦。”
她把我一路带到花园的亭子里,按着我坐下来便笑嘻嘻地走了。我正迷茫着却见姬玉出现在亭子下的石阶上,月白色里衣绛紫色外衣,雪青色发带随发丝飘扬,他的身后背着以鸦青麻布包裹的琴。
他对着我的目光偏过头浅浅一笑,拾级而上。夏菀在他的身后端着一个食盒,随姬玉走上来之后将食盒放于石桌上便告退。
姬玉将琴放在一边,他把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鸡汤做底放了各种菌菇和茯神、草果、木香等等香气扑鼻,食盒里还有一只白白胖胖的没剥壳的煮鸡蛋。
这熟悉的场景让我愣了愣,我说:“你……”
姬玉拿起了那只鸡蛋轻轻挨着我的额头,然后从我的额头一路滚下来,再放进我的手里:“生辰快乐,九九。”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地握着鸡蛋。这是我们先齐庆贺生辰的习俗,长寿面和鸡蛋。很久很久以前我的母亲就是这样给我过生辰的,她也会拿着一只鸡蛋从我的头顶滚下来,笑盈盈地说——我们九九要好好长大啊。
我太久没有过过生日,都忘记自己的生辰了。
“这是……小孩子过生日才这样的……”我喃喃说道。
姬玉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他把筷子给我放好说道:“你还没出嫁,你还是孩子。”
我怔怔地抬头看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姬玉见我这样突然轻轻掐了我的脸,笑道:“快吃面吧,不许咬断啊,我给你剥鸡蛋。”
他拿过我手里的鸡蛋剥起来,经过船上的一番历练他对这门手艺已经驾轻就熟了。
这碗面从头到尾只有一根,面条很韧汤调得也非常鲜美,隐约有一点柏木香气。我问道:“这面是不是你做的?”
姬玉的手顿了顿,然后他把剥好的鸡蛋放进我的面里,轻松道:“我试试看的,也不是很难嘛,之前你学做菜怎么那么困难?”
怪不得嫦乐拉着我东逛西逛不肯回来,原来是方便让他准备。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
“之前宋长均告诉我的。”姬玉以手支着下巴,笑道:“我想了很久,不知道应该送你什么。”
待我把他准备的东西都吃完之后,他掏出手绢擦擦我的嘴,然后解开琴上的鸦青色麻布。那张形状优美的桐木琴琴身上用朱砂刻了“醉生”二字,字迹桀骜不驯几乎要飞起来,确正合了醉生的意境。
这是姬玉的醉生琴。
我惊讶地看着他,而他轻轻一笑把我推到美人靠边坐下,将琴放于桌上。
“所以我想,我送你一首曲子吧。”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略一停顿,便有叮咚清冽的声音流淌出来。明明是同一张琴,他的琴音和青矢的却完全不同,每一个音调仿佛都是活的,仿佛不是弹出来而是生长出来。
从他的琴里,从我的心里生长出来。
琴音并不快指法也不复杂,这可能是姬玉的手现在能负担的极限了。
曲调清冽和缓甚至于有一些冷淡,好像是一股冰山融雪的溪流在琴弦间流淌,但是却有隐隐约约的温柔。融雪虽然冷,但也已经是春日融化了的溪水。
姬玉勾勾手指,我蓦然从曲子中听见了一段《桃夭》的旋律,那旋律轻快地跳跃了一会儿又转到曲子原本的音律中,十分自然。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曲子恬淡地结束,姬玉止了琴音,他浅浅笑着问道:“听出来什么了?”
我抬眸看他,低声回答:“听出来……我。这首曲子描绘的是我吗?”
“是的,曲子叫做《酒卿》”姬玉微笑着举起手仿佛要为我猜中了而鼓掌,但手刚碰到一起他就轻轻地嘶了一声。
我立刻起身走到他身边,便看见他的手腕上不知何时插了一枚银针。姬玉把那银针拔了他的手立刻就开始细细地颤抖,他满不在乎地甩甩手腕,笑道:“幸好曲子慢,你要是个急性子,曲子急促起来我插跟针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