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落魄至极,那卫六郎却年少得意,与我如云泥之别。我也不盼着他家认下这门亲,只要肯以退亲为条件,帮我报了仇、夺回家产,便足够。”

路途中,赵冰婵曾与冬槿低语未来打算,言辞里有感伤,更多却是干脆果决。

和他们临时同路的年轻人抱着柴火从后面走来,又蹲在篝火旁,手脚麻利地烤着肉食,脸上一直带着憨憨的笑。冬槿偷瞧了他好几眼,也不确定他到底是听到自己和女郎的对话,还是没听到。

这是他们遇见年轻人的第三天,地点是中州境内某个野外。

一行人为了安全,本来是雇了马车走官道,一路上栖息驿站。但这一晚,由于消息不够灵通,他们不知道此处驿站被撤,一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落入了窘境。

幸好年轻人颇为精通野外生活之技巧,熟练地带他们安营扎寨,又在四边围起临时栅栏,撒了能驱赶妖兽的药粉,暂时圈出一个安全之所。

火堆燃烧出温暖的光芒。

年轻人的狗和鸭子乖乖待在火堆旁,半点不怕火,还一脸垂涎欲滴。

冬槿忍不住偷偷对赵冰婵说:“女郎,你瞧他的宠物……会不会,会不会是妖兽呀?”

她被自己吓得抖了抖。

赵冰婵神色镇定,低声道:“妖兽凶恶,断没有被人驯服的道理。兴许有一丝妖族的血脉,也未可知……”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年轻人,心中的思量转来转去。

勇叔坐在他们之间,将年轻人和两个姑娘隔开。他看着有四十,实际年纪不过三十,性格耿直忠厚,认定了赵冰婵做主家,便处处为她着想。

“许云留,”他瓮声瓮气地说,“你小子身手不错。”

今天的晚餐都是年轻人捕获的。

“是减减的功劳,他鼻子很灵哩。”年轻人笑眯眯的脸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勇叔,你们去平京是做生意吗?能赚得多少钱哩?”

勇叔瞪他:“不许打听主家的事。”

年轻人也没什么恼怒,嘿嘿笑几声:“我就问问,勇叔……听说平京里有仙人哩。你说当仙人有没有钱,我能不能当仙人哩?”

“仙人?那是修士,是修仙者!”冬槿性格活泼,忍不住插嘴,有些神气地摆弄自己的知识,“平京可是赫赫有名的‘上仙京’,当然有许多修士了。苍梧书院就是为了培养修士开办的,听闻这一月就会招生,不分平民和世家子呢。”

她这一说,连赵冰婵和勇叔都有些意外,问她从哪儿打听到的。

“路上我听其他人说的。女……郎君还训我太多话,可真的能打听到很多事呢!”冬槿笑嘻嘻地说。

年轻人高兴起来:“苍梧书院?修士?太好了,我要去。”

“你?你有灵根么?”冬槿惊讶极了。

“啊?还要有灵根?不晓得哩,让他们当场给我瞧瞧行不行?”年轻人傻傻地问。

冬槿扑哧一笑:“原来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冬槿。”赵冰婵看她一眼,后者连忙低头。

“云留,要成为修士,首先需要有灵根。你若真有心,到时不妨去看看。”赵冰婵淡淡道。

她还要再说什么。

火光摇曳中,年轻人微黄的、平凡的面容,却忽然淡下了笑容。他原本那憨厚的、傻乎乎的笑褪去了,不大不小的眼睛里倏然亮起一抹锐利的光。

然而这锐利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瞬间,快得几乎让赵冰婵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她心中一动。

却没有更多时间思考。

她只看见年轻人抽出了刀,而他身边匍匐的大狗站了起来,黄色的鸭子也放下了啃到一半的兔子腿。

“呀……深夜郊外,果然有惊喜等着我们。”

一个缥缈的、不男不女的声音传来。

赵冰婵和冬槿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勇叔面色大变,合身扑上来,将她们护在背后。

年轻人却转了个身,面对前方的黑暗。

此间邻近官道,不该有妖兽。

来的也的确不是妖兽。

而是黑暗中亮起的一抹白莲虚影。

这个标志过于臭名昭著,连赵冰婵这样的普通人都能一眼认出。

“白莲会……白莲会的妖人!”

勇叔护着她们,浑身肌肉紧绷。透过这个高大的背影,赵冰婵看见年轻人高瘦的影子,还有他那两只宠物。

一个漆黑衣袍、戴着苍白面具的人,从黑暗中显露身形。

他身边还簇拥着三匹妖狼,每一只都有一人多高。皮毛凌乱,血口尖牙,滴答着混合了血迹的口涎。

来人轻轻地笑着,声音飘忽如鬼魅:“正好我的宝贝儿们都还没吃饱,现在就够了。”

空气极度安静。

因为有一股极度的压力盘旋在四周。

“修……修士……”勇叔声音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