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杀过无辜的人吗?”那人重复了一遍问题,声音散漫、透着股百无聊赖,“和修仙什么的没有关系,和世家啦仆人啦庶民啦都没有关系……完全无辜的人,杀过吗?”

王和觉得他有点无聊:“怎么会有完全无关的人?”

“就像是……在离平京很远的地方生活着一家人。故事里的那群人为了不知道什么的原因,可能是其中某个人的灵根吧,就把他们全家都杀掉啦。”

王和不说话了。他隐约觉得这个故事有点熟悉,可那些大约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不值得记忆,因而也不能让他马上想起。

但他直觉,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的。

这么一想,这事忽然就有点扫兴了。什么无辜的牺牲……说出来是不大好听,可那都是无可避免的。王和暗暗想道,并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那人微微侧头,像是微微笑了一下,而后又重新拽着他往前走。

他不禁问:“你不问了?”

“有什么好问的哩?有时候,保持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那人带他到了下京区一个偏僻的角落。这里有一个破败的小院,门扉没有挂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院中积了一层灰,角落结着蜘蛛网。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立在院中,树冠上正好戴上一颗满月,仿佛银亮的冠冕。

一丝黑影悄然侵蚀了满月的边缘。

谢蕴昭抬头看着月亮。和剑法、道法相比,她的天文地理学得不算好,但也足够她认出大火星。

满月与大火……即将重合。

寂寥的院落中,王和还在观察四周,一脸不信:“许云留,难道蝴蝶玉简可能在这儿?”

铮——

一声剑鸣。

“……唔!”

一声闷哼。

月光忽暗,因为剑光亮起。

榕树叶忽然震动不止,因为剑气激荡,灵力与妖力相撞!

奋不顾身扑上来的妖仆斩出刀光,将那明晃晃插在王和心口的剑尖逼退——又或者不是逼退,而只是剑的主人自己想退。

“——女郎!!”

王和满面震惊,捂着渗血的心口颓然倒地。妖仆惊恐万分,一面护持,一面将止血药品按上主人的心口。

一把火红的长剑如在燃烧,令剑尖那一滴鲜艳的、流转微光的心头血也黯然失色。

谢蕴昭右手持剑,左手摘下那一滴心头血,再对着榕树屈指一弹……

王和神色一厉,还带着几分恍然大悟和惊恐。

“蝴蝶玉简竟真的在这里……不好,快阻止他!”

他顾不得心口疼痛,怒吼道:“快——!他是要解开……沈佛心的封印!!”

许云留不是普通人——谢妙然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也终于正视了这一点。

但是,已经太晚了。

微白的旋涡凭空在榕树树干上出现,将那一滴至关重要的心头血吞了下去。

整棵树木霍然一震,旋即亮起冲天白光。

仿佛一道顶天立地的石柱,白光在瞬间照亮了下京区。无数人从浅眠中惊醒,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

马蹄声动、呼喝四起……平京反应迅速,已然开始召集人手,加急赶来。

这反应很快。

却也不够快。

至少没有榕树之下的剑光更快。

谢妙然被妖仆护在身后,眼睁睁看着前方光明大放,盖过了星月光辉。

光辉之中,那个普通的、外貌平平的、说话土里土气的外地乡下少年,一点点褪去了这层外壳,打碎了这层欺骗了所有人的幻象。

火红的剑光与封印的白光交融,首先勾勒出的是一截长发。

那无疑是属于女性的、柔美的长发。翩跹如蝶翼,柔亮如绸缎;一枝太阳火棘点缀其中,似一抹鲜艳的、明晃晃的嘲笑。

而那张脸……那张清艳的、明晰又不失娇美的脸,不算熟悉,却也并不陌生。

“谢……你是……北斗的谢蕴昭……”

不。不对。

这一瞬间,今夜所有的对话、“许云留”古怪的表情和试探,全都清晰无比地回荡在谢妙然的脑海中。

——故事里的那群人为了不知道什么的原因,可能是其中某个人的灵根吧,就把他们全家都杀掉啦。

——他们杀过无辜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