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一重接着一重,传遍整个战场。
“杀!”
“杀!”
事已至此,贺湛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李宽分明是在南下之前,就留了这一手,将一部分人马放在邓州,又在知道他渡江北上之后,通知突厥人,是以突厥人才能提前得知消息,来到这里截堵他。
此人不仅是心狠手黑,竟还毫无廉耻,与异族人联手,只怕当年太子之所以在云州遇险,后来天子又弃守长安,急匆匆南逃,都离不开李宽的从中作梗。
所谓南下避险,不过是为了给突厥人腾地方,好让他们在北方彻底肆虐,借突厥人之手,一举铲除世家与朝廷兵马,再令各地势力分崩割据,互为辖制,等到突厥人抢够了杀够了退回关外,他李宽就可以扶持幼帝,带着保存完整的实力,北上收复失地,名利双收,权倾天下。
贺湛恨得牙关紧要,他现在只恨当初在得知李宽与当年鲁王府旧案的牵连嫌疑时,没有找上门一刀了结此人的性命。
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益,眼下须得杀出一条血路,才能化险为夷。
血从额头滑下,与汗水一道糊住视线,脑袋有些钝钝的痛,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贺湛用不拿剑的手抹了一把眼睛,想要将黏腻的液体抹去,但胳膊随即传来一阵疼痛,差点让他握不住手中的剑,他反应极快,看也未朝来处看上一眼,剑锋已然挥去,伴随着敌人惨叫,他又迎向下一名敌人。
原本他们与突厥人,算是势均力敌,哪怕稍有弱势,也不会逊色多少。
但是江副将这支兵马加入之后,与突厥人形成合围之势,形势顿时发生逆转,贺湛哪怕想要让人撤退,也因为退路被堵住而进退不得。
进退不得,只能一战!
敌人仿佛铺天盖地,杀也杀不尽,他的手臂已经麻木,可还得不停地挥起,斩下,刺入,扫过。
对方的甲胄一次又一次磨损了剑锋,以致于这把好剑都有些卷刃了,敌人却依旧如山如海。
一丝疲惫从贺湛心底悄然涌上来,随即又被他强压下去。
他知道自己不能萌生哪怕是一点这样的念头。
然而他手下的士兵们,并非个个都像他一样意志坚定如铁,早在同为朝廷兵马的穰城士兵朝他们挥刀相向的那一刻,众人心中的士气就受到了动摇。
连朝廷都对自己人下手,我们还有打突厥人的必要吗?
为何我们在这里出生入死,他们却公然与突厥人勾结?
许许多多的人带着疑问与困惑死去,眼睛正正望着阴沉的天空,至死都未合上。
然而踏着他们的尸体与血河,战争与杀戮依旧在进行。
不知过了多久。
贺湛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到达一个极限。
他知道自己也快要撑不下去了。
难道自己所努力的这一切,最终依旧是没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