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平淳一个打挺从地上起来,他揉着胸口道:“娘,我没事,你快想想办法,爹可不能再受伤了!”
“我也没什么法子呀。”钱娇娘来回踱步,总不能一直靠打晕了侯爷了事,只是还有什么法子……忽而钱娇娘步伐骤止,她记得以前婆婆说过……“别闹了,一会给你喝奶!”钱娇娘猛地大喝一声。
邢慕铮竟诡异地停止了
其他人也都诡异地停止了。他们刚才听见了什么?喝奶?夫人说给大帅喝奶,所以大帅不动弹了?
“羊奶,羊奶。”钱娇娘见众人眼神古怪,忙补充了一句。她可不能让人以为他们的将军是这么大人了还喝人奶的变态。
只是这羊奶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李清泉努力让自己的脸庞显得不那么……好奇,“夫人,这……”
“娘,你好厉害,”邢平淳眼睛里闪着崇拜的光,“爹真的听你的话!”
“哪里是听我的话?”她要真有这个份量也不止于成天提心吊胆怕原配妻子地位不保,“你爹是跟你一个德性!”
“啊?”
钱娇娘瞟了一眼真乖乖坐下来的邢慕铮,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婆婆说的都是真的。“你奶奶以前跟我说,你爹小时候发烧哭闹不止,她去借了点羊乳回回来给他舔,他马上就不哭不闹了。后来你也这般,你奶奶又寻人找了些羊乳,没想到居然也不哭了!”
“啊,这是真的呀?”邢平淳害羞地抓抓脑袋。
“哇——”地一声,床上的邢慕铮竟然像娃儿似的大哭起来,就跟刚才哭泣的邢平淳一模没两样。
众将士再一次被吓到了。他们的大帅……哭、哭了?那个连中了毒箭削肉疗伤眉头都不带抬一下的大帅?
“好好好,马上就让人找来,莫哭了。”钱娇娘头疼地道。
邢慕铮果然不哭了,只睁着两只泪汪汪的眼睛盯着她。
娘呀,这是什么眼神?钱娇娘戳戳邢平淳的额头,“你真不愧是你爹的种。”她当初嫌邢平淳爱撒娇耍浑,娘说跟他爹小时候一个样,她当时是不信的。现在看来,娘真没有骗她呢。
李清泉不忍直视,他怕等大帅清醒了会杀他灭口。
周管家为了戴罪立功,也不知道从哪很快弄来一碗新鲜羊乳,热腾腾的才煮过,李清泉接过的时候没有好脸色,骂了他一声刁奴。周管家苦着脸求饶,一个劲说是冯语嫣逼他干的。
邢慕铮喝了羊奶老实了,在钱娇娘说还有羊乳的诱哄下,他乖乖地由着人给他擦药,当然痛的时候还是又打又咬,但好歹没有先前那么拼命了。
总算上完了药,众人松了口气。邢慕铮不知是累了还是怎地,不闹腾了,却也不睡觉,靠在床边目光呆讷地盯着钱娇娘,流口水。
众人:“……”
将士们不约而同地挪开视线,发觉外面天气不错。
钱娇娘颇为无语地抽出帕子,替他擦唇角。他大概是将她与羊乳拴在一块了。“再去给侯爷拿些羊乳来。”
邢慕铮猛地站起来,小山似的伫在娇娘眼前,娇娘眼前黑了一片,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邢慕铮咧开一排白牙,冲着她使劲傻笑,蒲扇大的巴掌用力鼓掌。
钱娇娘一阵眩晕。这感觉就好像看到一头老虎站起来拿爪子鼓掌,还咧嘴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要命。
钱娇娘快被这个傻笑吓得晕倒了。她可从没见邢慕铮笑过,这男人本来长得就俊,虽然现下有些落魄,但笑起来居然还很……美?
李清泉等人的眼睛也全都鼓得跟铜铃似的,大、大帅原来笑起来这么讨喜的么?李清泉顶多只见过邢慕铮微笑的表情,那是在他们终于生擒了西犁王时看见的。他没想到大帅居然还会这么笑,还笑起来这么好看,虽然有点宝气……
周管家听了钱娇娘的话连忙领人去了,李清泉回过神,趁机建议钱娇娘处置刁奴,把怠慢过邢慕铮的奴才们全都打死。钱娇娘道:“奴才们能做得了什么主,打死不必了,打发出府算了。”
“那冯家小姐……”李清泉巴不得将冯语嫣一刀给砍了,但是她的身份毕竟是侯爷未过门的平妻,就他所知侯爷还挺看重这冯家小姐,否则也不会让未过门的她管事。
“她?”钱娇娘看一眼又吧唧嘴流口水的邢慕铮,“她我作不了主,等你们侯爷好了让他自己拿主意吧。只是大人最好留些兄弟在这儿,一来侯爷闹起来有人可来帮忙,二来避免还有人对侯爷不利。”
李清泉本就不放心邢慕铮有此打算,一听钱娇娘这么说连忙抱拳,“还是夫人想得周全。”
折腾了一下午,李清泉带着一队精兵入驻侯府,对外宣称侯府里丢了宝贝,侯爷命令加强守备。对内她让周管家将曾服侍过侯爷的奴婢小厮全都报上名来,报一个抓一个,他虽听了钱娇娘的话没有打死他们,但也没放走他们,将人都关进侯府的地牢中,等侯爷清醒了再发落。
周牧因通报有功,侥幸还留了下来暂为管家,但李清泉仍气他怠慢,将他手脚都上了镣铐,又提拔了一个名叫丁张的小管家,让他与周牧一同管事,不分大小。每隔三日需向钱娇娘禀报。
就在李清泉处理府中内务之时,钱娇娘独自一人在邢慕铮的房里,直直盯着才又喝了一碗羊乳正心满意足嘿嘿傻笑的邢慕铮。
虽是夫妻,钱娇娘与邢慕铮相处的日子并不长。九年前钱娇娘一怀了身子,邢慕铮便走了。后来钱娇娘为邢慕铮生下了儿子邢平淳,她一面奉养邢母,一面教养幼儿。在乱世中艰难渡日。爱子渐渐长大,娇娘正松一口气时,得知了夫君衣锦还乡的消息。
他不仅成了了不得的威风大将军,还成了家乡新的领主老爷,钱娇娘还来不及欣喜,与儿子平淳才被接进侯府第一天,就看见一位跟画里走出来似的美人,后来才知她是一位美貌动人知书达理的才女小姐,以及是夫君未过门的平妻。
钱娇娘这才清醒过来,她的丈夫,并不像她期盼他归家一样,期盼与她团聚。他成了大官,身边有美人相伴。那她除了道贺,又能如何?她可不想再带着丑儿过苦日子,这年头,吃饱饭最为紧要。既然他不休妻,那她就厚着脸皮住着。她选了侯府内最为僻静偏远的一栋院子,带着儿子安分住下,识相地不去碍夫君与美人的眼。
可她没想到……突然间竟会发生这种荒唐之事。
即便事实摆在眼前,钱娇娘仍不敢相信邢慕铮真的疯了。
在她的回忆里,邢慕铮是个不拘言笑的英俊少年郎,在说书人的嘴里,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三月之前最后一回相见,是她去求他为邢平淳请个好的教书先生。那会儿的他通身的男子气概,就像说书先生说的剑眉星目,他是她见过的最俊的儿郎。
钱娇娘还记得邢慕铮的眼。当他还是个少年郎的时候,她就被他的黑眸所慑。她看不懂他的眼中深意,只道那是一双属于天上雄鹰的眼神,小小的桂县是困不住他的,他属于更广阔的天地。钱娇娘知道他一定会有所作为,必然会有所作为。她无法相信如此一个人物竟会突然失了心智。难不成,是他故意装疯,在做戏给谁看?
“侯爷?”钱娇娘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并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邢慕铮充耳不闻,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挺挺地坐在椅上傻笑。
钱娇娘手放唇边,弯腰靠近她,作贼似的用气声说话,“侯爷,现在这屋子没别人,我要是碍了你的事了,你就说句话儿,我再把你送回去。”
邢慕铮还是完全没有反应。
钱娇娘凝视他半晌,直起腰身,失望地轻声喃喃自语,“这是真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