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丫头笑话,钱娇娘似乎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清咳一声,试图拉回架势,“咱们说到哪了……哦,对,没大碍有小碍,总之,你们大帅的状况似是严重了些,我就想问问,你派出去的人,有什么好消息回来么?”
李清泉重重叹了口气,“夫人,末将已四处派人去寻找神医,但这天下之大,神医着实也不好找。”
“那侯爷的仇家方面,你有什么线索么?”
李清泉一愣,“仇家?大帅并无仇家,大帅向来大公无私,待人公正,又一直在边疆卫国杀敌,回京不过领了赏就卸甲归田回了玉州,哪里来的仇家?”
“西犁国呢?”
“西犁现下的王是老大王的第十个儿子,就是他愿意投降归顺我朝,侯爷将他扶上了王位。”
邢慕铮叹息,李清泉虽武艺超群,人也忠诚牢靠,但脑子总有些转不过弯。
钱娇娘揉了揉眉心,而后她抬头,极为诚恳地道:“恕我直言问上一句,李大人,平日里替你们拿主意的军师……是哪位?”
“咱们曾经有一位军师,名叫黄恭,时而替大帅出主意,但大帅让他留在京师当官,不让他跟来玉州。玉州军营里大小事务向来都是大帅拿主意,我等只照办即可。”李清泉一五一十地答道。
主心骨……只是已经痴傻的侯爷么?钱娇娘看了一眼开始使劲扯额上纱布的定西侯,她扯开他的手,并拿蒲扇为他打扇,侯爷这才老实。
邢慕铮承认自己是疏忽了。他将谋士都留在京城,让他们的才能得以施展,却没想过他会变成这鬼样子,玉州竟没了出谋划策的亲信。
“李大人,我有个想法,你可否听一听?”
“夫人请讲。”
娇娘慢慢打着扇道:“咱们都知道侯爷向来身子康健,毅力过人,他没道理就这么突然傻了呀,要是在我老家,我一个想法就是他是不是中邪了。可我听说冯小姐曾替侯爷找人来驱过邪,都没用。但这异常的状况,不是撞邪,又是什么玩意儿?你若说是侯爷天降横祸,说傻就傻了,这我第一个是不信的,侯爷从刀山火海里走出来,命势旺着哩,你说是么?”
李清泉点了点头。大帅的命的确是硬的,不然也不会几次死里逃生。
“那既不是天降横祸,便是遭人算计了。”钱娇娘一字一句地直视李清泉说道,“谁人要算计他,自是侯爷的敌人,仇家。谁人恨不得侯爷死,谁人又有能力做这种事,你……有人选么?”
李清泉握紧了拳头,“末将曾听闻西犁族擅巫,但从未亲眼见过,若说起最恨大帅之人,莫过于西犁王的几个兄弟了。尤其是蒙格里,他是以前的太子,也是跟大帅交锋最多之人,曾多次放言要生吃大帅的肉,但他已经被大帅挥刀斩于马下了。其他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难道还有力气兴风作浪?”
钱娇娘道:“是与不是,总是线索,你说西犁擅巫……咱们也不必非得寻到这些人,你看能不能寻一个精通西犁巫术之人,叫他来替侯爷看看?”
李清泉一拍脑门一拱手,“末将这就去。”
他说完就往外走,钱娇娘忙叫住他,“等等,李大人,切记不能将侯爷生病之事透露给西犁人知晓,还有,西犁王那几个兄弟,包括那个西犁王,你都派人暗中打探,瞧瞧是否有甚异样。”
“末将知道了。”李清泉回答的时候已经到了门口。
钱娇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好笑地摇摇头,“真是个急性子。”
邢慕铮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他还想着如何能让李清泉将黄恭叫来玉州商议,不想他这妻子,他这自乡野来的妻子,居然有条不紊地把事儿给理顺了?
这妇人,究竟还有多少令他刮目相看的地方?
简大夫为邢慕铮重新上药包了纱布,又开了两帖药叫阿大抓来熬给邢慕铮吃。交待完后,他也告退走了。
钱娇娘为邢慕铮打着扇,她默默地注视着他,好半晌才开口,“你会好的,邢慕铮。”
第十章
送走了李清泉,钱娇娘喂定西侯用了午膳,大燮朝是大户人家一日吃三餐,小门小户一日两餐,但娇娘进府以来,还是一日两餐,侯爷住进来之后,厨房给娇娘院里送饭变成了一日三餐。
吃饱了就想睡上一觉,更何况昨夜侯爷大闹一场后就一直折腾,定西侯吃饱了饭摸着肚子往摇椅上一躺,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娇娘让人拿了两个冰桶子来放着,她眼睛也快睁不开了,胡乱扒了两口饭,回自己房里补觉去了。
午间闷热,钱娇娘睡着不踏实,一直听见有人在叫她,她应着声想起来,手撑起来却总起不了身。有人猛地推了她一把,钱娇娘倒抽一口气,睁开了眼。
清雅坐在床头,拿扇子拍她,“我在账房做牛做马替你盘账,你倒好,大觉睡得舒服!”
钱娇娘闷哼一声支起身子,她抹了把脸,沙哑道:“舒服什么,我被鬼压床了。”胸口还残留窒闷的感觉,钱娇娘翻身下床,去后院打井水单手洗了把脸,可算是清醒了些。洗完之后她又打了一盆水,拿了条干净布布进屋子。
“侯爷醒了么?”她问王勇。
“回夫人,大帅醒了有一会儿了,只是还蔫蔫儿的,阿大正倒羊奶给大帅喝。”
钱娇娘走进邢慕铮的屋子,定西侯睁着眼睛,无神地躺在摇椅上望着屋顶,羊奶在阿大手上捧着,他看也不看。
钱娇娘将脸盆放在架上,“阿大,你把羊奶放着,跟王勇去歇一会儿,这里有我看着。”
“哎,多谢夫人。”
清雅与阿大错身进来,自发在桌边坐了,脸上带着贼兮兮的表情,“娇娘,你猜我盘账盘出什么了?”
“盘出什么了?”钱娇娘扔了布巾进水盆,要伸手才记起自己右手还绑着纱布,“你过来帮我拧干。”
清雅撇撇嘴,走过去替她拧了白布巾,展开了递给她,钱娇娘接过,直接往邢慕铮脸上擦。如此两回,清雅洗了布巾挂在架上,拍拍手,从袖里拿出一本账本来,伸到钱娇娘面前,“你自个儿看罢,第一页。”
“我看什么,我又不识字。”话是这么说,钱娇娘还是把账本接了。
“这里头有我教给你认的几个字,我顺便考考你。”
钱娇娘自知道清雅识字,以往每日都叫她教习练字,只是把邢慕铮接来之后,事儿层出不穷,识字的课业也落了许多。
丫头教主子识字,邢慕铮也是头回听说了。不过这个叫清雅的丫头,不经意间的行为举止皆比娇娘更像个主子。他的府里还有这么一个丫鬟?又怎么当了娇娘的丫头?
钱娇娘顺手将羊奶塞到定西侯手中,拿着账本坐在桌旁。清雅坐在她的身旁,饶有兴致地看她翻开第一页。钱娇娘大致扫视一遍,先是找着了最为熟悉的两个字:“钱氏……这是我么?上边写着我么?”清雅率先教给她的,就是“钱氏娇娘”这四个字。
“对,那前边写着‘夫人’,夫人钱氏,就是你。”清雅夫子颇为满意。
钱娇娘一笑,再低头认字,“贰……拾……”壹至拾清雅也教过她,还要她每个字都抄了一百遍,“这是什么,登记我的岁数么?”她过二十岁好几年了。
“什么登记岁数,这是二十两!这账本是记月钱的,上头写着你领了月钱二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