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也笑了,“对,你是富贵命,不会有事的。”
清雅说完,低头沉思须臾,半晌,她抬眸道:“我听你的话,会好好考虑。”
钱娇娘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忽而听见琴音幽幽传来。清雅听了一会,“有人在弹奏凤凰劫。”
凤凰劫是前朝大学问家于向学所作之曲。相传于向学年轻时是个家徒四壁的穷小子,妻子原为相国之女,二人寺庙偶然相遇,互相一见钟情,只是相国嫌其贫寒,不愿将女儿许配给他。于向学心灰意冷之际作了此曲,此曲委婉凄美,听者闻之落泪。后来相国听人弹奏此曲,被他真情打动,才将女儿嫁给了他。
如今在驿站弹奏凤凰劫的,却是伤心难过的雨萝。
话说姐妹二人回了屋子,雨萝倒头便哭,烟萝劝解未果,想想也觉她姐妹二人如浮萍飘泊,不知将来如何,因此也坐在床边暗自垂泪。雨萝哭了一场,怪起姐姐来,“姐姐天天嘱咐我事事小心谨慎,不要抢夫人风头,可是得来的又是什么结果?侯爷在甄府收了我俩,分明对我俩有意,怎会突然又看不上我俩了?但凡相貌身段才学,我俩都比夫人强了百倍!我就不信侯爷视我等于无物,天天守着他那妻子。分明是这妒妇想了法子要赶我们走,还说什么是侯爷看不上,真是天大的笑话!”雨萝从未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嬷嬷说她姐妹二人连去宫里当娘娘都当得,怎会配不上定西侯?这世上又怎会有男子不爱她姐妹俩,说来说去,都是妒妇惹的祸!
“你快别说了!”烟萝赶忙着急打断妹妹,“这周围都是侯府之人,若是让人听了去,我们就……”
“咱们这明琥花魁都被人玩弄如草屐了,我怕谁听了去!”雨萝越想越伤心,又扑在床上大哭,忽而她猛地起身,“不成,我要去找侯爷问个究竟!”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雨萝向来眼高于顶,明琥的公子哥她都瞧不上,就连甄昊她也觉得不好,但是邢慕铮昨日那一曲问天,彻底令她折服。雨萝终于认为有男儿能配得上她,岂料侯夫人是个小肚鸡肠!
烟萝连忙拉住雨萝,“夫人既是说了,那定也是侯爷的意思,你又何苦跑去多此一问?便是侯爷对我们有意,他也断不能打自己正妻的脸,就像清雅姑娘所说,妾只是奴!”
雨萝大受打击,她讷讷站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而后幽幽走到琴前坐下,眼中带泪弹起凤凰劫。
琴声凄凉飘出门去,清雅一听就知谁人在弹,钱娇娘笑笑,擦了脚说由着她去。
只是虽说由了雨萝感天动地,但她不睡觉好似别人也不睡觉般,这琴一遍遍地弹得没完没了了。钱娇娘倒在床上将被蒙了脸,还能听见那不绝于耳的声音。钱娇娘皱眉猛地坐了起来,停了一停,用力拍了被子又愤愤躺下。
真是愁人,早知如此,她就该明儿早上再讲,她在马车上随她哭啊吵啊弹琴跳舞都与她无相干!这声儿一直吵,她既便睡着了也没个好梦。
钱娇娘在被窝里捂了耳朵,还能听见魔音穿耳。只是再过一会儿,琴声停了。
阿弥陀佛,这姑娘可算是弹累了。钱娇娘呼了一口气,翻身闭眼睡觉。
她殊不知是邢慕铮派了人去敲二萝的门,直言她们这般吵闹会扰夫人睡眠,命令不要再弹,这才止住了琴音。
只是可怜雨萝一颗倾诉衷肠的心碎成了渣,雨萝只恨邢慕铮是武夫不知她心意,独自垂泪到天明。
***
这事儿搅皱了一池水,阿大对雨萝示好,雨萝置之不理,看邢慕铮的眼神越发哀怨。王勇路过州府里时,买了一枝金钗托钱娇娘送给清雅,清雅思量了几日,还是退还了王勇的金钗。钱娇娘并未多说什么,她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她没料到的是烟萝。
烟萝独自一人来了钱娇娘面前,直言自己不再肖想妾室之位,也无处安身,请钱娇娘收她为婢。钱娇娘原以为她是个聪明人,不想竟会弃自由之身不顾,反而甘愿为奴。
清雅怀疑她是以退为进,还是想被邢慕铮收了去。
钱娇娘不知烟萝想些什么,便随了她去。只是她身边原就有清雅和四婢,又多了个烟萝,这天天的哪里有那么多事儿可做。钱娇娘不养闲人,烟萝也聪明,什么事儿都主动做,端茶倒水服侍更衣,就连送洗澡水这事儿她也干。只是她原就是当花魁养着的,一双手比钱娇娘还嫩,就没碰过比琴还重的东西。提一桶水能洒半桶,钱娇娘看她没做过粗活,也不忍心,便叫她教她音律。这算是烟萝专长了,她不敢怠慢,回头就细细写了一份章程,上面井井有条地写了一个全不通音律之人如何一步步将音律学会,她耐心地讲解给钱娇娘听,就连旁听的挑剔的清雅,也挑不出错。
于是钱娇娘又要习字,又要练音,落脚了要刺绣,偶尔天气放晴了,还要被邢慕铮拉出去骑马,可是忙极了。好似眨眼间就要到永安。
永安来了一匹快马,送来杭相的书信。原来杭致得知邢慕铮明日午时便能到了永安,特请休浴一日,在洒泪亭相迎接风。
杭相盛情自不能相负,邢慕铮交待翌日早半个时辰出发,务必在午时抵达洒泪亭。
自李毅护送以来,一路平安无人胆敢行刺。李毅虽非邢慕铮旧部,但也是个坦荡汉子,思及明日到了永安就要分别不免感伤,阿大买来好酒,与惠州军痛饮了一番。隔日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出发,届时天寒露冻,天还黑沉未开,邢平淳还未睡醒,也不骑马了,倒在钱娇娘怀里睡觉。独眼狗被占了位置,缩在钱娇娘脚下。清雅也受不住,坐在她身边,脑袋一啄一啄的。
天地还安静着,队伍也比平日里安静,仿佛只有马蹄踏路与车轮辗泥的声音。钱娇娘稍稍撩开厚重的窗帘,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外面黑麻麻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钱娇娘有些恍惚,好似很久没有在这乌糟糟的天下赶路了,又好像昨天才抱着丑儿走在路上感受这刺骨的寒风。
一路走着天渐渐亮了,只是雾气还未散去,隐隐香火气飘进鼻息,钱娇娘看向不远处半隐在雾中的大山。那应当就是清雅所说的雾灵山,上山的寺庙是燮朝开国皇帝重建,后老百姓听说那里头的佛祖挺灵的,香火愈发地旺,如今成了燮朝第一刹,就连永安城的皇亲国戚都常到此处来烧香拜佛。这么大老远就能闻到香火味,可见其香火鼎盛。钱娇娘眯眼眺望,她也想去拜一拜。若是灵验,她愿拿全部身家去还愿。
离雾灵山渐近,雾气仍围绕山间,忽有丝竹之声悠扬飘来,宛如仙乐。钱娇娘精神一振,不知这大清早的怎会有乐传来,莫非山上有法事?只是这乐轻快悠扬,不似佛法圣乐。
车队忽而缓慢,钱娇娘探出头去。只见山道中下来两行侍女,梳双环髻穿白色短袄粉红长裙,先有丝竹琵琶之乐婢开道,后有侍女沿道散花,一抬十二人大轿由鲜花点缀,缎幔彩绣,龙凤绕珠,外有层层轻纱飘舞,就好像从仙境里走出来的仙轿般。
邢慕铮命人停止前进。那轿上处处有皇家影子,轿中人定是皇家女眷,而永安皇室中是这般张扬派头的,他只知晓一个。燮朝第五长公主,建安。
建安公主是当今泰康帝最小的妹妹,是皇帝最宠爱的胞妹。同时也时送礼物给邢慕铮,导致冯语嫣因妒下药的那个公主。
邢慕铮皱了皱眉,扭头看了身旁马车一眼,恰逢钱娇娘也在看他。邢慕铮张了张嘴,自觉要跟她说些什么,只是又不知说什么。邢平淳被吵醒了,他冒头冒脑地探出来,看清前头大呼一声,“哇,娘,好多仙女姐姐!”
“那是女侍,不是仙女。”清雅也醒了,她自另一边撩了帘子。
邢慕铮下了马,他并不让人上前,倘若建安公主的仪仗不停,他也不必去见礼。
建安公主一行走出山中,往永安方向而去。只是待后边的侍卫全都走出来之后,整个队伍停了下来。不多时,有一面白无须的粉裙太监执须来到邢慕铮面前,躬身一礼,“小人斗胆,尊驾可是定西侯?”
邢慕铮道:“正是,不知轿中是哪位贵人?”
那太监忙下跪行礼,“定西侯爷万安,我主人建安公主才从寺庙祈福归来。”
哇!公主!钱娇娘没想到这还没进皇城,就能看见一个公主的轿子。听说永安里遍地是皇子公主,果然不假。邢平淳也张大嘴夸张地看向钱娇娘,兴奋得很。
清雅听清了名号,扯了扯唇。
“原来是建安公主仪仗,邢某怠慢了,邢某这就携家眷去与公主见礼。”邢慕铮故作惊讶,叫钱娇娘下车,“夫人,前头是建安公主驾临,你与我一同拜见罢。”
钱娇娘留独眼狗在车上,由着丫头扶着下了马车,其他马车上的也都下来,除了看守的留在原处,其余人等皆随邢慕铮上前。
清雅偷偷与她道:“你小心着点。”
钱娇娘不解看她。
清雅一看就知道她压根儿就忘记了,“这个建安公主就是让冯语嫣害怕下药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