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里头才有回应,“进来。”
钱娇娘便走进书房,邢慕铮立在书桌前,一副画平展桌面上。他原是低头看画,抬眸看了她一眼,又马上垂眼,“你有何事?”
那声音冷冰冰的,倒很像他去年的时候。
钱娇娘勾唇道:“侯爷派人去请的舞狮队伍快来了,侯爷不一起出去看看?”
“我不去,你们去。”这声音一闷,竟又有几分赌气的意味。
第一百九十八章
钱娇娘上前来,在书桌前站定,“侯爷真不去?”
邢慕铮头也不抬,只叫她望他的头顶,“嗯,不去。”
钱娇娘沉吟片刻,点头干脆道:“嗯,那好罢。”
钱娇娘说罢,竟真的转身就走。邢慕铮瞪着她的背影,差点气出内伤。这妇人,连一句好话也不愿说么?她大概是巴不得他不去,她好乐得自在。邢慕铮恼得拂袖,身边镇纸石摔落于地。钱娇娘转过头来,“怎么了?”
邢慕铮磨牙道:“没事儿。”她就不能再多问两遍么?保不齐他又改主意了呢?
钱娇娘点点头,她缓缓走出门外。原是已走到暖阁前了,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回头望望书房,拧了拧眉,暗暗嘀咕两句。最后她叹了口气,又转身往书房走去。她重新踏进书房,邢慕铮正坐在椅上生气,不想钱娇娘去而复返,他立刻站起来,如同没事人一般继续看他的画。
不料他动作再快,钱娇娘也已瞧见了。她上前来笑道:“这画横竖不会跑,什么时候来鉴赏都成。今儿是初二,侯爷好不容易请来了舞狮,还是一同出去看看罢。”
邢慕铮不说话。他想说来着,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他若再硬气,这妇人再当了真,他可真连个台阶都没得下了。
钱娇娘见他不说话也不动,也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态度。她犹豫一瞬,一咬牙上前抓了他的胳膊,“侯爷还是去罢,一会儿再回来赏。”
邢慕铮被她这么一拉,竟不知何缘故心头一悸。于是他压下嘴角,面无表情中带了一丝不情愿,不情愿中又带了一丝欲拒还迎地由她拉出了门。
大门前已搭了架子,也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钱娇娘与众人到门前时,远远听见敲锣打鼓放鞭炮的声音,还有沿途老百姓的欢呼声。邢平淳急得跑上前去,就看见两颗巨大的狮头摇头晃脑朝他奔来,底下两双彩裤腿稳实地踩着马步而来,前头有两个戴一红一黄头巾的男子举着彩球走在前头,二狮左右皆有许多戴头巾穿彩衣的同伴,随着锣鼓舞动向前来。
原来这舞狮是人假扮的,但果真很好看!邢平淳乐不可支,随着大伙拍手欢呼。
钱娇娘与周姥姥、曹夫人等人都站在门外伸着脖子看,这其实也是钱娇娘头一回正而八经看舞狮,先前只远远瞥过两眼,就赶去做工去了。她虽没有像邢平淳那样欢呼雀跃,但眼中的愉悦显而易见。
舞狮队管事的由丁张带着上前来请彩头,邢慕铮先收了视线,又重新看向钱娇娘。钱娇娘小小慌了神,目光所及是邢慕铮挂在腰前的一只金麒麟,她伸手摘下要递出去,转念一想又觉不妥,只是自己头上身上也没什么好作彩头的东西,她转头欲叫红绢去拿来,被邢慕铮制止了,他抬了钱娇娘的手将金麒麟递过去,“夫人既高兴,便用它当彩头了。”
管事的接过一惦量,倍儿沉,上头连毛发都做得分明,一看就是个好宝贝。管事的咧开白牙,对着二人磕了个响头,捧着金麒麟去挂在架中高高的竹竿上。
彰州玩的是武狮,总要有一场争斗。管事的将金麒麟挂上,两队舞狮队须搭人梯,谁先让狮头“咬”回了彩头谁就得了胜。眼看这挂的是金晃晃的麒麟儿,两队更是互不相让,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叫钱娇娘与邢平淳等人大开了眼界,不时大声叫好,手儿都拍红了。
别人都在看舞狮,惟独邢慕铮盯着钱娇娘瞧。别人看得高兴,他也看得高兴。恕不知蒋瑶茜无意一转头,正好撞见邢慕铮凝视钱娇娘的眼神。那深邃黑眸里的浓情几乎要将人融化。
蒋瑶茜的心儿猛地一跳,她捂住了心口。
洪家的大夫人与二夫人听从老太太的嘱咐过邢府来拜访,正好赶上了这热闹,她们在轿子里瞅见红头巾队伍咬了金麒麟,这才下了轿来。钱娇娘忙请贵客屋里坐,邢慕铮与二位夫人见过,便离席避让了。两位夫人邀着钱娇娘去走城门去病气,钱娇娘自是允了。于是两家带着大小女眷,都往城门上走了一遭。
第一百九十九章
初三日雨夹雪,邢平淳没法儿在外头野了,被邢慕铮喝去曹先生那上课。他自个儿把钱娇娘拉进了书房,展开还未装裱的画作。
雪白纸上画的是巍巍高山,云雾缥缈,上有一棵巨树矗立其中,邢慕铮与烟萝都说这是大家之作,可在钱娇娘看来,确实与外头落魄秀才画的山水画没甚两样。
“刘先生这幅高山柏树图着实精妙,这诗却是他叫我提的,你来看看如何?”邢慕铮指着左侧行云流水的行书诗,大有炫耀之意。
钱娇娘仔细看画看了半晌,又看了那诗半晌,终是说道:“我看那头卖字画的都与这差不离。”
“那些个半吊了怎能与这幅画相提并论?”邢慕铮好笑。
钱娇娘的心被微微扎了一下。她低头复抬头,直视邢慕铮笑道:“侯爷说好自是好的,只是这诗我看不懂,这画我也看不明白。侯爷要赏画,却是找错人了。我去帮你请蒋小姐来罢,对了,烟萝也很想看刘大家的画作,叫她来也成哩。”
邢慕铮微怔。
原来他想娶个才女小姐也不无道理,好歹这会儿不会败了他的兴致。终是不般配罢了。钱娇娘转身要走,邢慕铮搂着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我与你赏画,你叫别人来做什么?”
钱娇娘拨开他的手,“我这不是看不明白,扫了侯爷的兴致么?”
“看不明白就对了,我当是知道你看不明白。”邢慕铮说得很是斩钉截铁,其实他的确是忘了这一茬了。他暗自骂自己粗心,但表面上还理直气壮,“我不过拿这画叫你自省,叫你平日看书习字不可懈怠。”
钱娇娘瞪眼,敢情他叫她来,压根不是叫她看画,而是劝学?这人可真有意思!她闷声道:“我笨,学不会。”
“这有什么难学的?你过来。”邢慕铮将钱娇娘拉到桌边,摊开一张白纸,拿了一枝狼毫递到她手中,指着画中的圆日道:“你照着画一个来看看。”
“我不画。”
“我与你一起画。”邢慕铮不由分说,自后环住她,抓了她的手与她一起握笔。钱娇娘光天白日的被他整个环在怀里,由不自在变成了另一样不自在,她微微挣扎,“你放开我。”
邢慕铮警告地按了她的腰,“别乱动。”
钱娇娘的脸儿瞬间红了。
这话儿钱娇娘这两日、两夜可是听得太熟悉了,邢慕铮叫她别乱动,别乱扭,可她便是不动不扭,他也将她翻译来覆去欺得够呛。
似是感受到了她脸庞的火热,邢慕铮贴在她的耳朵上,哑声问她:“你想些什么?”
钱娇娘慌张中带点镇静地道:“我想怎么画。”
邢慕铮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直穿进她的耳朵,叫钱娇娘耳根子一酥。
“你想怎么画?”邢慕铮的拇指在她的腰间摩挲了一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