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就是这样,心里有一把秤,却总把自己摆在最后。
第二百六十二章
打发走了邢平淳,钱娇娘挂起笑与邢慕铮解释,“我娘患了恶疾,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找我。”
邢慕铮深深注视她,并不接她的话,却是问道:“你还好么?”
钱娇娘怔愣一瞬,点了点头,“好着呢。”
邢慕铮道:“你娘终有万般不是,也是生养你的人。她生病了,你替她治病是情理之中。
钱娇娘唇角带了一丝苦笑,“就是来得不太光彩罢。”钱娇娘相信应该已经有人告诉过邢慕铮拦车的事了。“我家里总是些不着四六的亲戚。”
邢慕铮没说话,钱娇娘过了一会儿又说:“请侯爷且让我娘在府里待上些时日,等她好了,我便让他们都搬出去。我娘生病的花费,我以后也会填补进去。
邢慕铮道:“你是家里的主母,这些后院的事儿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问我。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去买,她是我的岳母,我出这些银子是应当的。”
钱娇娘正色道:“她不是你的岳母。她只是我娘。”买妻与娶妻不同,买来的妻子以后就没有娘家了,是死是活娘家人也管不着。当初钱娇娘生下邢平淳,邢母让她给钱家捎了个信,钱家一个人也没来,一个鸡蛋也没有送来。那时钱娇娘才懂了这个理。
邢慕铮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眼中有懊恼之意。若知有今日,他当初名正言顺地将她娶进来,她也不至于又添一道伤疤。
“娇娘。”邢慕铮干涩叫了她一声,却迟迟没有下文。
钱娇娘等得有些奇怪,“什么事?”
邢慕铮却是笑笑,“没有,就是我想给宅子里的院子都取个名字,好叫些,你来替我看看取什么名儿好。”
钱娇娘知道路他原要说的不是这个,但也没戳破,只是顺着他话道:“侯爷太看得起我,我就学了几个大字,哪里就知道哪个名儿好。”
“这儿是咱们的家,你看着欢喜便是好的。”
家……钱娇娘抬眼看邢慕铮,邢慕铮等着她回应。片刻,钱娇娘道:“那行,那就看看。”
碎儿进来请二人用晚膳,对话暂歇。
饭后,守在钱李氏院子的红绢过来回话,说是老太太醒了吃了点粥,喝了药又睡下了。钱大富与钱宝贵也吃光了一桌子的菜,都歇下了。
“吃光了一桌菜?”钱娇娘问。
红绢笑道:“正是呢,丁管家让厨房上了十个菜,老太爷和钱少爷都吃光了,一个劲地说好吃。”
钱娇娘笑笑,不再问了。她也没有过去看钱李氏,而是跟着邢慕铮到了书房,虽说是邢慕铮让她选院名,钱娇娘却见哪一个都说好,于是邢慕铮便停了笔,让她来想他们住的主院名。钱娇娘以为他在说玩笑话,便笑道:“叫我取名字那就很简单了,人生在世不过快活二字,就叫快活院罢了。”
邢慕铮毫不犹豫便往正本上写,钱娇娘手疾眼快拉住他,“你做什么?”
“你不是取了名字,我来写上。”
“我胡乱说的,你也胡乱写?”
“你原是胡说的?”
钱娇娘没好气道:“这样俗一个名字,能用在主院上么?就不怕人笑话你定西侯没文采。”
邢慕铮不以为意地笑道:“大俗大雅,这个名字乍看俗气,实则有些意思,况且你我夫妻院子,不就图‘快活’二字么?”
邢慕铮将快活两个字咬得很有韵味,钱娇娘明白过了,脸红了一片,她瞪他,啐了一口,“不正经!”
邢慕铮沉沉笑了两声。
钱娇娘抓着他的手怕他乱写,眼珠子溜溜地转,过了一会泄气道:“我想不出来。”
邢慕铮道:“想不出来便慢慢想,最好想出来也把字儿练出来,让你写了匾额挂上去。”邢慕铮大手一挥,拉了钱娇娘往外走。
“这又干什么去?”钱娇娘不明所以。
邢慕铮扭头看她,“自是回屋快活去。”这快活二字,倒愈发得他的心了。
钱娇娘才下去的红潮又上了脸,“你这不叫快活,叫荒淫!”
邢慕铮哈哈大笑。
只是邢慕铮拉她虽猴急,但与她缠绵时极为温柔,温柔得叫钱娇娘差点以为不是邢慕铮,温柔得让她融化在他的怀抱里,什么烦恼都忘了。
钱娇娘以为自己今夜会睡不着觉,但眼皮已经撑不住了。就在即将沉睡前,钱娇娘听见耳朵边传来柔声低语,“娇娘,你别怕……”
她不怕。钱娇娘想反驳,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她陷入梦乡。
***
那日后,钱家三口正式在侯府住下,丁管家安排了几个丫头婆子伺候三人起居,钱娇娘日日过来为钱李氏奉药,伺候她吃食。钱丽娘再没来过,不是她不来,而是娇娘嘱咐了不让她进来。只是隔了一日又有一人自称是娇娘姐姐找上门来。丁管家不敢疏忽,去与钱娇娘禀告。彼时她正在喂钱李氏喝药,钱大富守在一旁,听了一拍大腿,“定是美娘来了。”
来人果然是钱娇娘的大姐钱美娘,还有她的夫婿郑木匠。钱美娘比娇娘大了四岁,平日里爱操心,忙进忙出一刻也停不下来。她自从收到钱丽娘的信儿时就觉不妥,当初爹娘为了弟弟卖了娇娘,这么些年不曾联系,如今一有事就找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况且娇娘现下是有身份的夫人了,万一他们这些穷亲戚去了,叫别人知道了岂不笑话娇娘?钱美娘劝过爹娘,可是他们等她出去筹钱时,就连人带板车不见了踪影。
钱美娘一猜爹娘肯定与弟弟上了玉州来,她在镇上愈发不安,她一面担心着钱李氏的病,一面又怕家里叫娇娘为难。郑木匠见状,就把铺子门关了,带着筹来的银子与钱美娘来了玉州。钱美娘先去找了二妹,果不其然得知了爹娘在侯府的消息。她没功夫理会钱丽娘有些阴阳怪气的话,与丈夫又马不停蹄来了侯府求见。
钱美娘这些年一直对这个妹妹很是内疚,她本就是反对爹娘卖女儿的,可是女儿在钱家全没有说话的份,她反对也没用。她总恨自己怎不生作男儿身,若是自己是男儿,能多赚些钱养家,也不至于将娇娘卖给当兵的家。
钱美娘隔了多年再见钱娇娘,眼泪就不停地流,抓着她的双手久久不放。钱娇娘心里的姐妹都是好的,只是有了钱丽娘在前,钱娇娘一颗心总是淡了些。她见大姐面庞清瘦,衣着朴素,浑身只有一个银簪子,就知道她生活大概还是穷苦,只是她的夫婿在一旁心疼劝慰她少哭些,模样不似作假,总归是有个好丈夫。
钱娇娘便让钱美娘与郑木匠也在府里住下了。
钱李氏的病拖得久了有些重,头几日除了吃饭喝药就是睡。钱娇娘还有许多事,看书习字练琴是每日必须的,府里也总有大小事要她作主,她还要教徒弟们刺绣,那每日送来的绣布源源不断,她都要一一看过。因此一等钱李氏睡下,她就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