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没说?他幼时常生气这个小名儿,我与他说了许多遍,骗他越叫丑儿越长得好看,他才不闹的。”钱娇娘道,“万一咱们这小家伙长大,他问起来,咱们把实情告诉他,他心里头会什么想法?”
邢慕铮低头凝视她,“我就是要他牢牢记住今日。你的命是你拿命换来的。”
钱娇娘微愣,她动容地眨了眨眼。她并未想这些。
“那……只一个逆字,恐怕外人多想,不如再加一个字罢。”
邢慕铮刮了一勺粥食喂她,“你说加什么?”
钱娇娘咀嚼着粥食,眼珠子望向四周,只是周围只有帐幔与挂饰,看不见其他。
“太闷了,我还要坐月子,这么围着岂不闷死?”
碎儿为难道:“可是夫人,您正是要坐月子,才受不得风。”
邢慕铮道:“夫人既嫌闷,去了便是。”屋子里也是关着窗的,应是无碍。
听两位主子都发话了,碎儿只能领命。待伺候着钱娇娘用完粥食,又送了六个煮鸡蛋来,钱娇娘平日里最多吃两个,今日竟将六个鸡蛋都吃完了。她喝了汤药,碎儿领着人小心翼翼地去了四周帐幔。不一会儿,厚重的帐幔被撤去,钱娇娘瞬间觉着明亮许多。她一抬眸,隐隐看见窗外堆积的白雪,忽而灵光一现,钱娇娘偏头与邢慕铮说道:“你既说小儿是下雪之日生的,不如添一个雪字,唤作‘逆雪’如何?”
邢慕铮挑了挑眉,“这名儿倒是不错。只是丑儿怕是该恼了。”
钱娇娘嘻嘻笑了,“既如此,那咱们也帮他添一个字罢。”
“他添什么字好?”
钱娇娘想一想,“生丑儿时是午时,外头日头最大的时候,那添一个‘阳’字?”
“丑阳?”邢慕铮轻轻笑了,“却也有趣。”
钱娇娘越想越得意,“那你赶紧去信告诉他……对了,他弟弟出生的事儿,你与他讲了么?”
“还不曾讲。”邢慕铮这两日一直守着昏睡的钱娇娘,没那么多心思想这些。
“那你赶紧去写信去,丑儿一定也数着日子呢,红绢最是个细心的,丑儿一问她,就知道我发动就这几日了。”
邢慕铮被钱娇娘推着去给邢平淳写信,邢慕铮让人将笔墨纸砚拿来,搬了张小几案在床上,就与钱娇娘面对面地写,钱娇娘说一句,他写一句。最后钱娇娘讲完了,他又添了两句话,便落了款,吹干收进信封中。
“咱们这信不会被人劫了罢?”
“放心。”简单的二字自邢慕铮口中说出,便让钱娇娘稳了心。
邢慕铮拿着信封出去,回来时手里已没了东西。
钱娇娘喝了药,已有些昏昏欲睡,邢慕铮过去为她脱衣裳,“睡罢,什么事儿明日再讲。”
钱娇娘点头,由着他替她褪了衣裳,她躺进被窝里,“你睡哪儿?”钱娇娘原是让人将耳房腾出来给她坐月子的,不想一觉醒来,自己仍睡在他们的厢房里。
“我自是也睡这儿。”说罢邢慕铮也开始更衣。
钱娇娘一惊,“你怎么还与我同睡?”她这可是才生产了,别人都说这是大不洁。听说有的人家,孕妇都是在净房马房里生产,就是怕污秽了堂屋。并且妇人坐月子,也是让人离得越远越好。
“你一入冬睡觉手脚冰凉的毛病又犯了,大概就是白大夫说的大伤了元气,我陪着你睡,好歹能替你暖暖。”说着邢慕铮已经脱靴上了床,他掀了被子进来,大掌捉了她的小手,“你瞧。”果然又是冰冷的。
钱娇娘喏喏道:“我没事儿,你还是去别地儿睡罢。我身上不洁净……还得个把月不能沐浴呐。”记得上回坐月子,她都嫌自己臭了。
邢慕铮却不以为意,“那有什么,我先时打仗时,与兄弟们一两月洗不上澡是常有的事儿,大老爷们凑一个帐篷睡,你可闻过那滋味?你别净想这些不关痛痒的事儿,怎么安生把身子养好,才是大事。”
钱娇娘静默片刻,将头埋进他的胸膛。
第三百二十七章
钱娇娘还未出月子就已到了春节,由于对外邢慕铮“病重”,玉州侯府并无大肆操办,永安的定西侯府却是热闹之极。邢平淳原是请旨回玉州,永泰帝以学业为重并不准奏。邢平淳跑到永泰帝面前哭诉,永泰帝却是说道:“朕这是为了你好。你今年这样顽劣,回玉州去少不得一顿好打。朕也无颜将你这顽童如此交还给邢卿,待你学业有成,再与朕来告假!”
于是邢平淳只能留在永安过年。这是他头一回与钱娇娘分开过年。邢平淳又悲又喜,悲的是自己孤身一人在外,喜的是自家的小弟弟终于出生。他恨不得如鸟儿般插上翅膀飞回玉州去,想看看自家的小兵长的什么模样,又想打他的屁股,因为听说他害得娘亲难产差点丧命。不过他决定打了他屁股就原谅他,毕竟是他的小兵,他的亲弟弟。
邢平淳实在太过欢喜自己有了弟弟,大年初一,他在侯府大摆宴席,请的是平日里交好的狐朋狗友,每个大家族总有那么一两个败家玩意儿,又全是些爱热闹的主儿,因此侯府门里宾客云集,邢平淳又让人叫了乐坊来助兴,一时热闹非凡。邢平淳还别出心裁,在帖子上要求来客身上必须有一样“雪”的物件。
因此有人穿绣飘雪袍,有人头戴雪花簪,有人送观雪图,还真件件有雪。徐小公爷问邢平淳何故,邢平淳只微笑道有趣儿。
永安城里还无人知晓邢平淳多了亲弟,钱娇娘连清雅也不曾告诉,永泰帝也不曾得知。
邢平淳与众人把酒言欢,别人庆贺新春,他庆贺着千里之外的小弟弟。
邢平淳想回家去,钱娇娘与邢慕铮也想让大儿尽快回来。只是事情总不尽人意,寻宝的队伍回来了,却并未带回宝藏。藏宝图里所指的地方是个国师之墓,里头并没有倾世宝藏,然而闾先生在里头发现了玄机,原来整个国师墓是第二张藏宝图,指引着能到墓地的人们去找真正的宝藏。
于是探宝大队得了邢慕铮示下,回玉州过春节,待节后再重整出发。
钱娇娘从邢慕铮嘴里听得了意外之喜,阿大居然向邢慕铮请命,求娶赵瑶茜。钱娇娘本就在床上躺着都快发霉了,一听这新鲜事儿腾地坐直了来,“哟呵呵,阿大这是怎么了?这藏宝图不是得到了,他怎地还要娶赵小姐?”
邢慕铮知道钱娇娘会问,便多问了阿大几句,这会儿也能答她,“阿大只说是与赵小姐一路探宝,日久生了情。赵小姐也是答应的。”
“还有呢?”赵小姐不是一心心念邢慕铮,又怎会转变了心意?
“还有什么?”邢慕铮面露疑惑。
果然要从男人嘴里听到些风花雪月是难上加难,钱娇娘抚额叹息。
赵瑶茜当日下午来探望钱娇娘,半年不见,赵瑶茜显然在外头风吹日晒黑了许多,不过倒多了两分英气。钱娇娘问她阿大求娶之事是否为真,赵瑶茜红着脸点头,钱娇娘观她神色,不似被强迫,想来是心甘情愿的。
钱娇娘问她详情,赵瑶茜也不扭捏,将二人之事照实说了。
原来阿大说得并不假,阿大这一路的确对赵瑶茜照顾颇多,让赵瑶茜动摇了心思,后来二人在墓下中了机关,阿大舍命从毒蛇嘴里救下赵瑶茜,赵瑶茜大胆为阿大吸出了毒血,二人在墓洞生了情愫。回程路上,阿大与赵瑶茜表明了心意,赵瑶茜那时已明白自己对邢慕铮是求而不得的仰慕之心,对阿大却是想携手白头的情意。因此她点头回应了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