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荼当然明白她一脸迷糊的原因。
宫人们日长无聊,喜欢悄摸摸传些话丰富丰富时光。只是也害怕说错了那句小命不保还连累家人,所以又是惯于神神秘秘。
白荼一脸警惕,左右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围,才神秘兮兮说:“皇后和太后都是纳兰氏的,你想想。”
李夕月有些明白了:大约太后要皇帝投桃报李,把自家姑娘塞过来了,估摸着皇帝还不喜欢——上次听戏,夫妻俩那貌合神离的样子,连她都看出来了。
“所以,万岁爷喜欢其他各宫的小主儿?”她说。
白荼伸出一根手指摇摇:“也不。正经八百的户部选秀,太后坐主座,万岁爷和皇后分侍两旁。太后看中了,回头问:‘留吧?’万岁爷就说‘留牌子。’皇后主子也跟着点头,夸‘皇额涅眼光真是好!’太后摇头说:‘这个不行,撂牌子。’万岁爷就说‘撂牌子。’皇后主子也跟着摇头:‘确实呢,还差点……’顺着评点一番这里头的意思。啧啧,这情形,你再品品。”
李夕月听这叙述,敢情皇帝是个傀儡啊!选出来的妃子,都是太后喜欢的,估计他心里再有几分抗拒,对她们就愈发没感觉了。
想想也有些像,怪道他眉心早早地有一路浅纹,怪道看他很少有笑模样。
白荼见李夕月得窍的样子,笑道:“有人还说呢,万岁爷想着自己个儿的出身,所以倒格外喜欢……他自己瞧上的。”
这话说的吞吐,所以有些费解,也是李夕月见识毕竟不够的缘故。她眨巴眨巴眼睛说:“难不成万岁爷喜欢——”想想后半句不对,她没敢说出来。
白荼顾左右说:“不早了,睡吧睡吧。”收拾了碗筷、针线和药膏。
李夕月一边给两个人铺床,一边心里琢磨:白荼的意思好像是在说她李夕月。但又叫她别生非分之想。
她心里其实有些不高兴起来。
等吹了灯,上了床,李夕月按着宫里的规矩侧着身子,像张弓一样躺着,平日里沾枕就着,今天脑子里乱了好一阵。
她从来就没什么非分之想!她也不稀罕皇帝!她就想早早地完了这件包衣家姑娘的差役,早早地回家!
回家后嫁亦武也行,其他人也行。即便先得做好多年媳妇,要看婆婆脸色,要平衡妯娌小姑子们,但总归在家里是个少奶奶,说话有地位的。哪像在皇帝面前永远是战战兢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话说这个春节倒是可以尽心看文了。。。。哈哈。。。。。
不过作者是尽心在家陪熊孩子。。。。边陪边设想夕月和昝宁这两小只的萌萌哒故事。自嗨中。。。。
第15章
第二日起来还算是神清气爽。李夕月打定了主意,绝不兜揽皇帝,绝不给人感觉她“有非分之想”。
皇帝上朝听政叫起儿,东暖阁里清扫抹灰一团忙碌,李夕月看着白荼在规矩草的旁边折腾了半天,上前想帮忙,白荼一摆手说:“别!弄错了要被打死的!”
她只能上茶房里看水,一遍遍记白荼教她的各种茶叶的名号和冲泡的方法。银铫子里的水滚沸得厉害了,就封一封火炉,兑一点凉玉泉水,水不翻滚了就轻轻扇几扇子。等白荼冲进来净了手,水温恰恰好在“蟹眼”。
白荼目光中有些“孺子可教”的神气儿,但并不轻易开口夸她,只是瞥了瞥李夕月的脸蛋,笑道:“昨儿手疼没睡好?眼神有点懵,是心里委屈?”
李夕月忙笑道:“哪能呢!姑姑教导,是我的福气。”
白荼抿嘴儿说:“好,你识趣的,我也乐意栽培你。一会儿万岁爷叫完起回东暖阁,你还在外头伺候——指不定他又要找你。”
李夕月呼吸一滞。
白荼说:“你只记住我的话:不刻意巴结,也不刻意讨人厌。”
等捧上茶壶茶杯等一套东西往东暖阁走的当口,她又低声说:“女人菜籽命,命里来了,躲也躲不过;命里没有,留也留不住。你记住我的话。”
李夕月在东暖阁门帘外屏息凝神,里头白荼伺候了茶水,拿着托盘退了出来,然后对李夕月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这是太监宫女的暗语,表示里头的主子今日心情不大爽利,伺候时得小心翼翼。
她们大气都不敢出地等着皇帝宣召要添水加茶之类的事。但听闻里面的动静,他看书好像看得很焦躁,书页翻得“哗哗”作响,人的呼吸声很粗,又像在叹气,又像在制怒。
稍倾,突然听见他在里面喊:“来人!”
白荼“嗻”了一声刚打算打帘子进去,突然帘子用力被掀开,皇帝怒冲冲指着脚上的鞋,又指着李夕月:“你昨儿怎么传话的?!”
李夕月不知这无名火怎么发作到她身上了。肚子里虽然翻腾起脾气,脸上一点不敢带,先跪下总没错,不过忘记了该说“奴才该死”,而直接探头看看皇帝的鞋,说:“咦,还是嫌小么?”
那穿着起梁鞋的脚飞起来,李夕月怕他一个窝心脚踢死自己,不由地就弓着腰往后缩了缩。
皇帝没好气道:“放心,就算要打你,朕也犯不着亲自动手。”
努努嘴道:“你看小不小?!”
看起来是一点都不小,鞋面用的绸布,一层层糊得硬挺的料子,青色螭龙暗纹,露出的一截袜子雪白,也没觉得脚趾头顶鞋尖。
但也不敢就否定皇帝啊,李夕月说:“大概是新鞋的缘故吧?新鞋难免有些不适脚。奴才在家的时候,就最怕穿新鞋了。”
皇帝横眉道:“你在家爱穿什么鞋,关朕什么事?”
李夕月跪在前面回话,所以也看不见后面白荼欲哭无泪的表情。
她倒是坦坦荡荡说:“要不,奴才给万岁爷换双旧鞋来?又或者,请内库里再挑料子给万岁爷做一双?不过,鞋子也不能大,大了不跟脚,穿起来也不舒服。”
皇帝撇着嘴看着她,她眼睛正好瞟上来,眨巴了两下觉得不对劲,赶紧又垂眸,然后睫毛就飞速地眨动起来,大概开始紧张了。
其实他并不真为鞋难受,只是心里不痛快,要找个由头发作出来;朝臣须得礼让,无法乱发脾气;宫妃是太后选的,背后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也无法乱发脾气。平日里憋屈了,无非就是身边人倒霉。
好在他也不至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待下只是喜怒无常,不算严苛暴虐的那类。
于是,他“当当”把两只新鞋踢飞了,穿着一双白袜子踏在明黑色的金砖地上,说:“把朕的旧鞋子找过来。”
李夕月为难地悄悄回头看了看白荼,白荼知道她根本不懂皇帝的东西分别收在哪儿,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奴才请旨,到耳房的箱子里找万岁爷的鞋子。”
皇帝点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