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哼一声:“得亏你还知道‘大不敬’!朕看你已经够‘大不敬’了!”
“哪有啊……”这顶大帽子还是叫人心虚的,毕竟,若是放刑部和大理寺去审,“大不敬”可够死一回的。
幸好皇帝接下来好奇地李夕月问:“这种虫子吃什么?”
“黄豆米儿,新鲜的就行;等黄豆米儿落市了,蒸熟的米饭或萝卜它也吃。”李夕月被问到懂的地方,不回答都心痒痒,说话几乎比黄豆米儿滚落的速度还流畅。
“能叫多久?”
“一般只能养到深秋,若是下一只雌的进去,能叫很久呢;吃的住的安排妥当,养得好,越冬都没问题。”
皇帝听她答这个流流如水,挑挑眉说:“你好懂这些玩意儿啊!”
李夕月皮了脸一笑:“奴才就是个贪玩没出息的人,懂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自己逗闷子。万岁爷,金蛉子奴才给你放这儿了,您要有兴趣就逗弄着玩儿,奴才每日会给它投食。这会儿不该奴才的班儿,奴才告退了。”
“慢着。”皇帝说,说完他先踟蹰:昨儿那番不快,他其实也有些尴尬——毕竟一直以来后宫的妃嫔们都是上赶着等他招幸,他从宫里老太监、老嬷嬷那里听到的也都是皇帝一“幸”,就是后宫女人的大幸运,无人会不要——没想到真有人不拿他的“招幸”当回事儿;第二,今日是自己先反悔,虽然勉强还维持着面子,但要他首先对一个宫女示好,他也觉得不可思议,可又架不住他偏生对她那各种稀奇古怪的花样有点兴趣,求而不得的感觉最能激起男人的狩猎欲望,他不想这么就放弃了。
李夕月浑身都绷紧了,像一只受惊后弓着脖子、全身毛都竖起来的野猫。
“万岁爷要喝茶么?奴才这就去倒。”她飞快地说。
皇帝被她这努力要逃开的模样给激怒了,后槽牙锉了锉,心里倒是和她杠上了。
他冷着脸说:“不用伺候朕喝茶,一会儿招幸嫔妃,你再伺候茶水和梳妆。”
李夕月反而舒了一口气,轻轻巧巧答应下来,又说:“那,奴才先去茶房看看水。”
“不急。”皇帝说。
他指尖在巴掌心里拍了两下,外头捧着绿头牌大盘子的小太监膝行进来。
皇帝问李夕月:“你原来伺候的主子是?”
李夕月满脑子想着赶紧出去,没琢磨就说:“禧太嫔。”
皇帝也满脑子其他事,手指在银盘子上方滑了一下,嘴里念了个“禧太……”才恼怒地一敲盘子道:“这是朕的祖母辈了!”
“啊啊……”李夕月反应过来,急忙改正,“是永和宫的颖贵人。”
皇帝气呼呼翻起颖贵人的绿头牌,反过来往银盘子里一抛:“不要背宫,传话去让她人过来吧。”
小太监得令,到后头燕禧堂传话去了。
皇帝好整以暇坐着,嘴里说:“伺候主子,首要是忠心耿耿,婉顺听话,不是靠小聪明,你好好学着些!”
这话本没错,但略一细嚼就知道里头不是滋味。
李夕月不敢搭话,心里想哭,脸上只能陪着笑。
没一会儿,颖贵人就来了,穿着李夕月亲手给她改的掐腰袍子,粉擦了三四层的模样,本来挺白嫩的一张脸反而显得有些老气。她喜滋滋地进门请安,看见李夕月还杵在那儿,好奇地看了一眼。
皇帝说:“你这奴才倒还念旧。”又对李夕月:“奉茶来。”
原来是出自故人的举荐。
颖贵人还真有些感激李夕月,笑道:“啧啧,这段日子,奴才看夕月她变得又水灵又机灵。万岁爷调理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看来,还是奴才笨拙,不会调理人。”
一会儿,见李夕月端着茶盘过来,先给皇帝手边放了一杯,又给颖贵人手边放了一杯。
颖贵人低声道:“回头我赏你。”
李夕月收着茶盘,敛衽弯腰,低声回复:“奴才不敢……”
皇帝见李夕月又是想走的样子,提高了声音说:“许你拔脚离开了?一旁站着去!眼睛尖一点,要加热水别耽误。”
李夕月虽给他这刻意挑剔弄得一脑门子晦气,但是想着颖贵人都给召过来了,今晚他肯定不会在嫔妃面前招惹她了,李夕月心情放松下来,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看着她旧主子怎么“忠心耿耿”伺候皇帝。
但皇帝其实没什么话好说,看着颖贵人尚觉得眼生,咳嗽了两声,不过问了两句“小名叫什么?”“什么时候的生日?”……之类不尴不尬的问题。
颖贵人心里则失望,毕竟她曾好好自荐过一番,现在看来是完全被忽略掉了。不过此刻也是机会,绞尽脑汁要给皇帝留下印象。
她想起李夕月被带走是因为会熬鹰,于是故意娇滴滴问:“万岁爷那只海东青后来怎么样了?”
皇帝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你也懂熬鹰?”
颖贵人笑道:“奴才的父亲是武将,有时候闲暇出猎,会带着鹰去。不过奴才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家里看父亲调鹰。”
她小心端详皇帝神色,开始滔滔地介绍他们家的鹰怎么飞,怎么捉蛇捉老鼠,怎么吃肉,怎么驯服地落在人手臂上。
皇帝听出了不少破绽,就有些不耐烦,问:“你们家熬鹰,用什么麻球?”
颖贵人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难堪地笑着说:“麻……麻球啊……是那种、那种驯鹰的器具吧?”求助地看了一眼李夕月。
李夕月再大胆子也不能当着皇帝的面作弊,只能趁皇帝低头喝茶不注意,做了个“吞东西”的表情。
于是皇帝呷了一口茶抬头时,颖贵人底气十足地说:“麻球呢,味道是不错的,估计芝麻放得足,鹰呢也爱吃。”
皇帝没憋住,一口茶喷出来,喷了一衣襟。
第23章
李夕月闭了闭眼睛,干咽了口唾沫,想:颖贵人,你脑袋里添补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