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面的大臣还是有的——新近特受皇帝和太后恩宠的贝勒荣聿。
“朕看邱德山的意思,想亲自跑一趟江南,监督新织造来承办太后五旬圣寿的衣料。”昝宁拨弄着面前一只茶碗,玩味地说,“内务府有没有这样的成例?”
“还真没有。”荣聿说,“宦官太监除服侍主子巡视之外不得出京城,又或者是老病放出宫,才可以在京畿休憩余年,回老家看看都不许。也是怕他们仗着在主子身边说话方便,滋扰地方。”
“开个先例行不行呢?”
荣聿愣了一下,琢磨了一下皇帝的意思,然后小心问:“邱德山是获得太后批准了吗?”
“太后倒是没明说,知不知道他的意思朕也不晓得。不知道,不下懿旨,想着睁只眼闭只眼,其实也好的。”昝宁又说。
荣聿这次没说话的时间更长,仔细地想皇帝想表达什么意思。
昝宁说:“这不是朕的意思,是礼亲王的想法,有些地方不谋而合。你回头问一问礼亲王好了。”
荣聿有些明白过来,审慎地点点头:“是,奴才去问他。”
“内务府底档的事,礼邸有没有再追问?”
荣聿回道:“问是问了,奴才说下头那帮子小吏在外面吃酒招摇,都不知道谁就把事儿给漏出去了,现在查,只怕他们互相攀咬——京里涉案的大小臣子,皇上都一把火把来往书信烧了,我们何必又自己烧起一把火来,惹得人家猜疑咱们家又关联上什么事了。礼亲王听奴才这么说,自己也想了几天,后来就没再问。”
“好的。”昝宁说,“那个新升任的主事李得文,朕看他很是能干,有机会你再给些差使,好提拔提拔他。”
荣聿笑道:“可不是,奴才也听说他是个既实诚,又活络的主儿,职位不高,特别会玩,在外头极其吃得开,朋友一大堆。这样的人,不仅能用,而且值得用,是有大出息的。皇上圣明!”
他在猜测李得文得到皇帝青睐的原因。昝宁也不说破,自己笑笑而已。
挥退了荣聿,他才觉得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事儿,搅和在一起,虽然大部分都是好事,但也须得防着哪个细节没有考虑周全,想得多,情绪便焦虑起来。
他深吸了几口气,觉得得放松一下自己。
他今日叫“去”,养心殿的体顺堂和燕禧堂都没有后妃在,天色暗沉,漫天都是云,早春尚未给京城带来丝毫变化。他挥退李贵等近身伺候的人,独自在自己的这方小小天地里信步走着,突然听见“瞿瞿”的虫鸣。
顿时想起了李夕月养的蝈蝈。他先有些怕见她,这会儿突然又格外想念。
昝宁循着虫鸣的声音,信步到了李夕月和白荼住的那间屋子。
宫女住的围房不大,门关着,窗户却开着,烛光漏出来,照着雪白的窗纸上贴着的李夕月剪的红窗花,他能看见里头角落中,李夕月盘膝坐在炕上,正在灯下专心地做着女红,长长的辫子垂挂在前胸,紫红色的家常袄子带着早春的温暖。
他不愿意硬闯,上前敲了敲窗棂。
李夕月惊诧地伸头看了看,一下子惊讶得张大了嘴。
昝宁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她可别一嗓子喊出来彼此丢脸。然后绕到门边,等着她开门。
李夕月很快过来开门,昝宁闪身进去,在她蹲身行礼时先反手把门关上了,然后对她问:“白荼不在?”
李夕月说:“李总管说万岁爷回来了还没睡,怕会要茶,今儿姑姑当班。”
如此甚好。
昝宁把门一闩,然后抱着她吻下来。
“别呀。这地方不合适。”李夕月在间隙里不好意思地说,“万岁爷怎么能在小宫女的屋子里待着呢,太埋汰了。”
昝宁看了看四周:宫女的屋子不很敞亮,因为蜡烛是金贵东西,只在她做针线的地方点了一盏。四处收拾得干净,还养着好几盆水仙,花瓶里插着松枝。蝈蝈放在一只精致的雕花葫芦里,被暖气蒸着,叫得很欢。
“我是听着你的蝈蝈声来的。”昝宁说,“声音好像‘老’了一些?”
“是啊,都养过了大冬天了,已经算蝈蝈里极长寿的了。”李夕月说,“万岁爷回去吧。入夏有好蝈蝈,奴才给您留着。”
皇帝不乐:“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谁把您当客啊?”李夕月笑着,目光斜瞟上来,眸子在烛光里一闪一闪的,煞是动人。
她会说话,昝宁那一点点恼顿时就烟消云散了。他看看四周,兴致勃勃说:“好。你记着答应我的蝈蝈。我呢……再过几天,带你去园子里折梅花好不好?”
李夕月不由甜甜地一笑。
皇帝贪看她这笑容,忍不住抱住又亲。
李夕月也很乖,在他怀抱里仰着头,轻轻地应和着他。
“今晚上值夜去。”昝宁说。
李夕月求饶:“别啊,肿了呢,今儿一天都有点火辣辣的。”
昝宁笑道:“那难免的,昨儿弄红了我的褥子,我唤人洗,还得小心找个嘴紧的。不过,李贵反正已经记档了,你安安心心也不用怕。”
李夕月不是怕,是脸羞红了。
处子有落红,她从今后就是他的人了,想想这感觉也是奇妙。
他尚在她耳边说:“这种事,是越纯熟越舒服,不信你今晚再试试,保证不会再火辣辣的……”
“不去。”她娇娇地一扭身,“没有叫奴才连值两夜的道理。”
“这叫‘夜专夜’。”
“听不懂。”
“抄二十遍就懂了。”
李夕月拿他这无赖脾气没办法,用肩膀撞撞他的胸脯说:“讨厌,一点不体谅人家。”
他胳膊被带着撞到了,忍不住一声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