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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君 未晏斋 2604 字 17小时前

第121章

皇帝这气啊!还憋着不知道怎么发出来。

要怪李夕月牵挂着入宫前的青梅竹马吧, 简直就是坐实了自己妒忌;要一笑而过吧,他笑不出来,酸醋味儿从肚腹里冲到鼻尖, 再从鼻腔里冲到脑门。

一时大爷脾气发了,“啪”地一声把桌子一拍, 上头笔洗、笔搁、茶碗、碗盖“丁铃当啷”一起跳起来, 再一起落回桌子上。

“反了你!给你三分颜料, 就开染坊了?”他舍不得打她,今儿她不方便,又不能摁条炕上“惩戒”, 最后只能气哼哼骂, “滚!”

李夕月抹眼泪就滚出去了。

李贵听见里头“丁铃当啷”的,又见李夕月红红眼圈,风风火火出了东暖阁的门, 心里哀叹了一下。

然而还有事情,不能不硬着头皮:“万岁爷, 慈宁宫里首领太监过来请旨, 说太后已经钤印了的,再请皇上看一看。”

昝宁气犹自未消, 在里头骂李贵:“你是猪脑子么?太后都钤印了,让我看什么?”

李贵挨骂却也不敢不回话:“不是, 太后说您再看看。”

越是要让他看,越没啥值得看的, 昝宁抓着手边的茶碗往门框上一砸:“朕能不能清净清净?!你们一个个都要来气我?!”

那瓷器哗啦一声落地碎开。

李贵无奈地看了看慈宁宫的首领太监:“顾首领, 实在对不住,您也看见了,万岁爷这会子脾气发了, 咱也不敢逆批龙鳞。他说不看,就不看吧。”

慈宁宫首领看李贵已经伸出一只手示意要送客,也只能赔笑:“好的好的,我就这么回复太后就是了。”

到了吉祥门口,才又往里张了张,吐吐舌头说:“好家伙,主子爷发了好大的一场火。把我都吓着了。难道是刚刚出来那个宫女忤了圣意?”

李贵想:这小两口好起来蜜里调油,然而和所有的少年情侣一样,动不动要闹别扭、拌嘴生气。这大概就是两个人又为屁大的事吵架了,冷静一两天就又蜜里调油了,他们劝都不用劝。

但在慈宁宫的人面前,只能张嘴说点瞎话:“嗐,能怎么忤逆圣意?无非是茶水不合适被找了茬儿。伺候这主子,脸皮还真不能不厚,要经得住骂才行。”

那慈宁宫首领笑道:“要我说,万岁爷的脾气还不算难伺候。这要放在储秀宫、栩坤宫,乃至那些小主子的宫里,只怕找了谁的茬儿,顿时一顿板子就上去了。万岁爷只骂,还真是厚厚脸皮就过去了。在储秀宫当差,天天腿上得多绑一层牛皮——唤作‘护身佛’。”

“护身佛”是谨防着随时挨打,虽然搪不住沉重的竹板子,毕竟也能减轻好些苦楚。

李贵想:皇后这些,长年累月得不到宠幸,大概守活寡已经守成怨妇了,脾气难免越来越坏,跟老寡妇越来越像。果然帝后还是要琴瑟和鸣的好,如今只能寄望这位李夕月了。

嘴上说:“哎,那倒是,挨挨骂强多了。”还跟着摇头叹息了一阵。

等送走这位,他到东暖阁门口细细地侧耳谛听了好一会儿,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异样动静了,才说:“万岁爷,内奏事处有了一批新折子,给您送过来么?”

昝宁声音有点气哼哼,但较刚才也好多了:“送过来吧。”

李贵亲自从内奏事处小太监那里捧过一捧黄匣子,自己横身从门帘缝里挤进门。入目便看见皇帝那个明黄珐琅彩的碎茶碗,连着里头的茶叶茶水都泼了一地——刚刚他发脾气,伺候东暖阁的宫女太监也不敢进来打扫。

他小心放好门帘,到皇帝大书桌前,看他背着左手,站在那儿静心练字。

写的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写了十遍,从龙飞凤舞到规规整整。

李贵肚子里吞笑,声线是毫无波澜的:“万岁爷,密奏匣子给您放在那边的御案上了。”

昝宁鼻子里“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见李贵还站在那儿,不高兴地问:“你怎么还杵在那儿?”

李贵说:“是。刚刚慈宁宫的顾首领,您打发他走了,奴才觉得还是应该汇报一下,不能为一时意气耽误了大事对不?”

昝宁说:“那你说吧。”

李贵说:“奴才问了顾首领,道是邱德山求了太后一道恩旨,打算亲自到江南督造太后五旬万寿要用的缎匹和织绣。太后没肯明发懿旨,只给了个手札,然后来问皇上的意思。”

昝宁嘴角一挑:“要我什么意思?我今儿这气还真是生得恰恰好,拜李夕月所赐呢!”

“啊?”

昝宁把笔一丢:“我要批了他这条违背祖宗家法、异想天开的条陈,他正好拿着鸡毛当令箭,到江南招摇撞骗,大家捏着鼻子还不能把他怎么样;我若是装不知道,他仅仅拿个太后手札,呵呵,自然有人制得住他。”

李贵这才明白,敢情这是“请君入瓮”啊!

小皇帝到底读书读得透,帝师教得好,这弱冠的年纪就已经不再任由人捏扁搓圆了,甚至肚子里还有点“黑”。

他还在想怎么真心地夸赞皇帝一两句,却听昝宁指挥道:“去,把这幅字给李夕月送过去。让她认认真真抄五十遍,朕就不拿板子打她了——越来越不成话了,我可不能酿她这恃宠生骄的毛病。”

李贵一看,嗬,就是那幅“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主子是多大气性,又是多刻薄啊!女孩子得劝,得哄!他呢,大爷脾气又犯了,两个人又有的折腾几天了。

但是这会儿大爷他势必是油盐不进的,李贵想,得,李夕月也就是手酸,让她受着去吧,也指不定抄得手酸了她也晓得着点日后怎么哄这位大爷。以和为贵,总要谁让着点谁才行。

李贵到了李夕月的屋子里,白荼也在。

白荼先起身问:“万岁爷要茶吗?”

李贵摇摇头:“估摸着不要,让他慢慢静静气吧。”

白荼扭头责怪李夕月:“你呀,跟皇上消停点行不行?”

李夕月不说话,噘着嘴做手上的活计——这次做的不是石青色帕子,而是她自己的肚兜,上次好好一条肚兜,肩带给他瞎扯扯坏了,她是个穷宫女,可舍不得扔了不要,少不得缝缝补补凑合着继续用。

李贵把那张御笔双手捧着,亲自送李夕月面前:“得嘞,您也消消气。万岁爷给您送来个平心静气的法宝,请您把这张字抄五十遍。万岁爷日常心情不好时,就是拿练字来静气,我看也挺有用的。姑娘,你也试试。”

李夕月一看上面的字,就简直要炸毛,锉了好半天后槽牙才说:“要是不写呢?”

李贵警告她:“万岁爷可说了,抄五十遍换不挨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