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节(1 / 2)

侍君 未晏斋 2676 字 17小时前

昝宁虽然皱着眉,但从善如流,乖乖地喝了点菊花茶就休息了。半夜里,他翻来覆去的,几回叹息着想要找人说话,但顾及到这已经是深更半夜了,不忍心打扰身边人的睡眠。

直到李夕月的手柔柔地摆在他胸前:“一直没睡着?心事很重啊?”

他才说:“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怕么?”

他不好意思说“怕”,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李夕月抱着他的胳膊:“昝宁,我也怕。但是我又想,怕亦没有用,只能往前看。每个人走的路,又不都是自己能选的,既然不能选,无论怎样都是一辈子,只要自己不后悔也就罢了。”

昝宁握着她的手,那掌心软软的,似乎是抚在他焦躁的心上的一片柔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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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两天,太后搬到了清漪园,朝中乱腾腾了一阵,终于议定从内务府库中和户部库中.共同取百万抢修堤坝、赈灾养民的银子,拨到受水患最重的山东和江南两地。

国库的那种干净,直叫人心惊。然而“永不加赋”的国策,使得但凡国家需要银钱,只能从关税等其他地方想办法支应。礼亲王的倒台,只不过让内务府吃饱了一时,银子在内库里还没放几天,转而又被搬到受灾的地方去了。

赈灾本身,无人可以置喙。

但是银钱就这么多,这里用掉了,其他指望着的人自然就失望了。

没几天,就听说步军统领衙门的人到户部要钱发饷,而后大吵了一场。

皇帝龙颜大怒:“步军统领衙门的人是马上揭不开锅了么?不错,剿灭捻匪之前,朝廷是答应过补足饷银,但如今国家有难,怎么不能体恤国艰?”

纳兰提督很知趣,立刻唯唯诺诺说:“奴才知道这帮子丘八不对,只是底下人确实闹得凶了,说治河从来都是剥笋:一层又一层剥下去,到堤口和灾民嘴里其实没几个,与其给河道上和地方上盘剥,中饱了私囊,还不如先给弟兄们发点应应急——浴佛节都快到了,紧跟着就是端午,哪家不要钱过生活的?”

昝宁蹙着眉头,说:“这次河道和地方上敢贪一文银子,朕就敢要一串脑袋!但把你手下的人也管管好。剿捻匪的事都是地方上出力,京里的禁军没有多干什么事,怎么好意思覥着脸要拿‘补饷’?”

重话说过,还要温语再抚慰一下:“当然,朕也知道你们难。今年的浴佛节、端午节,宫里和你们一起勒紧腰带过日子!太后移居清漪园,尚不要内务府出钱大修,榜样岂不是已经放在那儿了?”

当即下了圣谕:这一年裁减宫中用度,从皇帝太后用膳开始,把一百零八道菜品减半供应。宫里嫔妃、宫女,除要折耗的常用衣料之外,一应织绣、平金一概不用,新首饰一概不打。真真是勒着裤腰带过日子。

第162章

然而京里流言蜚语, 渐渐传出“皇帝不孝”的言论来,云是他为夺嫡母的权柄,不惜利用礼亲王构陷皇后失德, 然后把嫡母赶到年久失修的园子里居住,连先帝的御赐都一并剥夺了。

这话自然是纳兰一派传出来的, 然而话太恶毒, 并没有人敢让皇帝知道原话。

即便是张莘和、白其尉、徐鹤章等近臣, 也只能泛泛地劝昝宁好歹要对太后做出孝顺的样子来。

昝宁焦头烂额的却是黄河的水患。

这次派李得文去押解款子,他亲自把这一个内务府的六品小吏叫过来训.诫,言语谆谆几近严厉, 吩咐了又吩咐, 这笔款项务必尽其用,无论是内务府还是地方上,谁敢瞎打款子的主意, 他必不惜国法一刀。

唬得李得文战战兢兢的,碰了无数的头, 连连称:“奴才但得天恩, 岂敢做这样无法无天的事?”

李得文软着双腿退出,昝宁转回过去, 看见伺候在梢间的李夕月,侧着耳朵, 一脸难以言述的表情,他不得不略陪笑脸:“你放心, 我吓唬吓唬你阿玛的, 主要是这笔钱真不能出幺蛾子,给太后那帮逮着了,比要脑袋还麻烦。”

李夕月说:“我知道, 不怪你说得严厉。不过你也放心,我阿玛这人滑头,但是胆子不大,违法乱纪的事儿还是不敢的。”

总算是个知音,昝宁对她的不作、不恼相当感激,点头道:“不错,我也四处打听过你阿玛的人品。而且,有其父必有其女。”终于笑了一笑,哈巴狗儿似的等着李夕月红着脸一啐。

李夕月是红着脸,不过是上前捏他的脸,仿佛要把他以前施加给她的那些恶作剧全部报复回来。

他还没来及表表忠心,外头李贵又报荣聿递牌子觐见。

这会儿荣聿俨然是新的礼亲王,换上了四团五爪金龙的朝服,带着簇新的珊瑚朝珠,进门匆匆见了礼后便说:“皇上是不是要削减太后今年圣寿的费用?”

昝宁踌躇了一下,先问:“内库还有多少款子?够办怎么样的万寿节?”

荣聿叹口气:“反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内库基本搬空了八成,还有二成的银钱,在宫里吃吃喝喝看看戏当然没问题够用,但是要办得风光只怕难。”

昝宁头很痛,问了几处海关的税钱——历来粤关的关税都是归内务府的,然而缓不济急,捻匪一场仗打了好些年,他从幼童长成了青年,战事也才刚刚算告个段落,海关虽有点银子,也远不及鼎盛的时候。

生在这样一个败落的年代,当皇帝也觉得没趣。

“还好还有半年。朕风闻有人说清漪园已经太旧了,太后居住得委屈。要么尽力拨点款子修一修海子边的几处亭榭,至少让太后在暑天有个纳凉观景的地方。其余的,慢慢筹备吧。”

“是。”荣聿说,“马上还有宫里的几位老太妃、老太嫔的寿,这倒是只自己热闹热闹,花不了几个,要不要办?”

昝宁说:“都是长辈,抠门这点子小钱实在不成体统,该办还是办吧。内务府看看朕身上的用度还有哪些能省的,牙缝里挤挤也就出来了。”

荣聿不由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声说:“皇上委屈了。”

昝宁说:“朕谈不上委屈。现在的情况,一文钱要掰成三瓣才够花。”

他枯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又说:“正蓝旗的人还在京畿么?”

这支队伍是老的礼亲王以“协助剿匪”的名义挪过来的,现在荣聿成了新旗主,自然是他说了算。荣聿怕皇帝对这么大一支队伍有心结,急忙说:“奴才打算着这一个月就把人都挪动回去,还是让他们各安各自的地方,不给万岁爷添乱。唯只是……”

他不发话,昝宁也明白,唯只是钱罢了。

几万人的挪动,从拔营到安家,再到一路上吃吃喝喝,总该由公家付这个钱,他现在就愁钱!只能说:“不着急的事,这帮子人在京畿挺安分,吃的又是正蓝旗的饷,就先留着吧,以后慢慢再挪动。”

“是。”荣聿应了一声,踌躇了一下,终于又一次开口,“皇上,奴才开口问太后圣寿的事,实在是风闻一些不大好的消息,只是话不怎么好听,不知道该怎么向皇上开口。”

昝宁注目过来:“你但说无妨。”

荣聿道:“今年春闱,张莘和出的卷子,试策为‘君子之德风’,皇上亲批的魁首讲的是上行下效、君臣和一的意思,您击节称赞说写得好。然而落榜的有几个写孝的,特别写‘生,事之以礼’的,忿忿然不平,说《滕文公章句》里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孝为百德之首。现在硬把‘孝’字拉下马,却空谈什么‘君臣和一’,岂不是别有用心,要改圣人立意了?”

昝宁有些疑惑地点点头:“谈孝本也没错。但朝廷取士,不仅看试策的立意,还得看文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