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节(2 / 2)

侍君 未晏斋 2575 字 22小时前

李夕月也是平常人,瞬间鼻尖儿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挣扎了一下,又觉得这挣扎无谓。

这时,她听见天空传来“啁啁”的鹰鸣叫,抬头一看,恰见昝宁那只海东青在半空中盘旋。洁白的羽毛,淡灰色的羽缘,在碧蓝色的天空中宛如一朵雨云。

它盘旋得很低,而且越来越低,渐渐都能让人看清它锐利的眼神。

“嗬,好俊的鹰!”

见到的人都窃窃私语,甚至有想拿网罗来网住它的——一只海东青,价值几百金!

海东青对着李夕月又鸣叫了几声,盘旋着飞高了去。

李夕月不知道这鹰飞过来是预示着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昝宁现在还好不好。

但她突然间就有了勇气,若能和他同生共死,也是好的。

于是她对着碧澄澄的天空看了一眼,说:“别拉拉扯扯的,我又不是不跟你们走。”

坐在大车上,摇摇晃晃的,听见车外的人在抱怨:“从来没有端午未过而这么热的!鬼天气!”

“可不是!树都晒蔫儿了!一丝云都没,万岁爷还求雨呢,我看这天气是一滴雨都求不下来。”

“求不下雨来,又是他的没面子,都这么大张旗鼓的雩祭了,老天爷还都不给皇上脸,不肯下两滴雨意思意思。”

“反正万岁爷也不差这点没脸,我看他没脸当皇帝也快了。大阿哥再养一两年,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班咯。”

“嘘嘘,这种话你也敢乱说?不怕掉脑袋?”

李夕月的心是揪紧的,忍不住揭起一点帘子看外头:

好多店铺都嫌热关了门,大道上连青砖石都是白晃晃的,地面上仿佛浮着一层发红的灰气,天地之间仿佛都被这样干燥的灰气笼罩着,人闷得喘不过气,浑身都发粘,衣服都贴着身子。

李夕月两颗泪流下来,给面庞带来瞬间的湿润,然后好像就干在脸上了。

“不哭,李夕月你不哭!”她安慰着自己。

用帕子擦净了面庞,再一次鼓起勇气揭开车窗帘,这次的看到的景象她还有些熟悉:永定门内大街,街外是热闹的皇城,这里却肃穆起来,远远地能看到祈年殿的影子,道路清扫一净,两旁略无民人,阳光洒在铺地的黄沙上,光斑点点,几乎耀目。

“这……这……”她鼓足勇气问外头,“这是去哪儿啊?”

没有人回答她。但她心里越来越清楚,去的就是天坛,文宗皇帝将曾经的圜丘和方泽分设为天坛、地坛,每年皇帝亲临大祭,祈求国泰民安。

但他雩祭,她来这里做什么?

大车很快到了围墙边,只见古柏苍郁,两重坛墙环绕,配着蔚蓝的天空,肃穆庄严。

里头一圈作值庐和库房、神厨的屋子,李夕月被直接带到了其中一间里。里面已经有了个人,苍苍的白发,一身灰布衣裳。

李夕月定睛一看,眼泪都要下来:“李谙达!”

李贵抬脸,像老了十岁似的,一张嘴就看见掉了两颗牙,但他还是在笑,颤巍巍起身:“夕月呀!”

他起身时瘸啊瘸的。李夕月知道他被步军统领衙门的士兵一顿乱棍,伤得不轻。赶紧上前扶住了他:“您……您还好吧?”

李贵牙缝里漏风,咝溜溜说:“还好,还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还没满日子,所以跟个残废似的,也硬被提溜了来,真是……”

李夕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亦不知道他和自己会面对怎么样的命运,想了片刻倒有一句话:“李谙达,没关系,我也在呢,咱们好歹在一起。”

生也罢,死也罢,不是孤独的,就好!

李贵倒也安慰了她两句:“姑娘,别怕,要杀我们,跟碾死一只蚂蚁似的容易。特特地提溜到这儿,肯定是另有打算。咱们静观其变。”

正说着,外头传来尖利的喊叫:“你们别想让我进去!我即便是个答应,抬抬脚趾头也比你们这些奴才高贵!你们别想我进这破屋子里给你们杀!就在这里杀好了,我阿玛是堂堂正正的武将,虎父没有犬女呢,我等着你们杀!……”

这是颖答应的声音,居然还是那么暴躁,大概生死都看开了,就无所畏惧了。

李夕月揭开窗户上的帘子看了看,回身对李贵说:“为什么把颖答应也弄过来?”

李贵沉吟了片刻:“大概觉得咱们都是万岁爷心头在乎的人。”

“还是要威胁他呀?”

“可不!”李贵说,“终于肯放他出来了,当着这么多的朝臣,不怕万岁爷一嗓子真话让人下不来台?”

“哼——”李夕月气呼呼的,想说点什么,李贵及时打断了:“夕月,皇上确实没必要闹翻了。”努了努嘴,示意她当心隔墙有耳,又说:“我们嘛,也是,古话说的:‘宁在世上挨,不往土里埋’。一会儿如果皇上来了,咱们得劝劝他。”

李夕月趋步过去,朗声道:“李谙达,你说得是,我给您倒盏茶。”

到他面前低声说:“皇上如果来,咱们怎么劝他啊?”

李贵笑着压低声音:“太后以为掌了权,其实除了兵权,她一个都没掌到。礼亲王荣聿全部准备好了,每个细节和我都商量过。你放心。”

李夕月提着心放下了多半,而且激动得脸都红了,她说不出话来,哆嗦着嘴唇拼命点头。

“皇上!皇上!奴才可算见着您了!您要为奴才做主啊!”外头传来颖答应凄厉而妩媚的呼唤。

“皇上还真的来了?”李夕月惊诧。

李贵却不惊诧:“当然得让万岁爷看看我们还活着,还就在纳兰氏的刀兵要挟之下,才有钳制他的本钱呢。”

“皇上啊……我的皇上……”

颖答应一声一声的,哭得伤心极了,也期盼极了。

昝宁略带嘶哑的嗓音从门窗外传来:“朕见到颖答应了,心里明白了。不是说还有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