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讲义气,人庄同窗虽说是从延津书院退学转去了私塾进学,但他又不是那等看不上去私塾读书的,在哪里进学都没差别,他还很大方,同窗都吃不上鸡蛋了,自己掏钱给同窗每日补贴两个鸡蛋,叫同窗重新过上“大户人家”的生活。
为了这几个鸡蛋,同窗对他感动得无以加复,旬休的时候还学着话本子跑去城郊,对着黄天厚土结拜了起来。
以后的称呼就成了“大哥”、“二哥”。
养鸡庄子要卖,孔良辉头一个就给周嘉透漏了口风,还把家里捂着的消息给说了,周嘉回来后给她转述的,“大夫看过了,发了鸡瘟,已经整治下来了,庄子山头全洒了药,隔几日洒一回,已经洒了好久了。”
洒了没用,地是没问题了,但是喂不了鸡了,好些大夫都看过了,人说了,地可以种别的,但不能养鸡,怕养了又把早前的鸡瘟给惹出来,再等个七八年就没问题了。
孔家是远近闻名的养鸡大户,就是靠着养鸡这一手本事起家的,如今这庄子养不了鸡,要空上七八年,还不是一两个大夫这样说,孔家想靠着庄子重新养鸡发家的愿望落空了,以他们如今的家境,是等不了七八年了。
孔家几个儿子一商量,干脆散伙分家,各家管各家,再把庄子给卖了,一家还能分点银钱,不拘做甚小本买卖都有本钱儿。
喜春是要租庄子来种药材,买庄子也可以,她那庄子不养活物,倒是不怕,孔家的庄子就在城郊出去没多久,马车也不过三刻,周嘉通风报信后儿,喜春就联系上了孔家,回头还给周嘉包了几两银子,说是他的辛苦费,“跟你兄弟去多买几个鸡蛋吧。”
随口一句话就挣了银子,周嘉脑子就转开了,给他落难的兄弟买了一半银子的鸡蛋,叫他提回去慢慢吃,就开始在他身上套话了,套了回来就来嫂子喜春这儿换银子。
甚么“有三家人也看上了孔家的庄子呐”,“这些人带话压了多少银子”啊,叫喜春心里就有底了。
跟孔家商议买下孔家庄子的事从立冬后就开始谈,谈了月余,赶在大雪之前,又见了回面儿。
喜春两个亲自过去的,大早走,冬日的天儿便是一大早了也是灰蒙蒙的,风一吹在脸上就生疼,房里半开着窗,角落架着几个暖炉。
入冬后,喜春两个都不抱周星星出门了,每日只抱着人在房中走,在床前看看外边的腊梅,多是看他耍着玩具。
喜春出门带了帷帽,身上裹着披风,她一身嫩黄的披风,身边周秉是一件墨色的斗篷,扶着人,踩在木质的回廊下,一出了回廊,撑开伞,把人遮如伞下,挡着绵绵细雨。
几个丫头婆子端着热水擦柱子,嘴里还哈着白气儿,见主子跟夫人上了马车,风打过的脸颊嘶了声儿,小声说道,“都说富贵人家清闲,衣来伸手的,你们看看咱们家爷跟夫人,这个天儿还要出去谈买卖,这富贵可不是这么好当的呢。”
“那可不,谁闲着能躺出个富贵来的?”
远远见严谨的甄婆子出现,几个人推了推,“快别说了,甄嬷嬷来了,快干活吧。”
要给岁节前忙活,把府上上上下下给清理洒扫。
府上的丫头婆子,要说甚么时候最忙,也就是府上办宴和四时节气的时候了。
甄婆子施施然穿过回廊,又从丫头婆子身边走过,四处打量着。
喜春一上了马车就拿了个汤婆子抱着,微微的热气儿从手心处蔓延开,叫她忍不住喟叹开了,把手中的汤婆子分给了两手空空的周秉,仰着雪白的小脸儿朝他笑:“给你也暖暖。”
周秉低头看了眼裹着牡丹纹绣的汤婆子,下边还坠子给毛团,全然一副女子用的模样,有心想拒绝,“我不冷。”
“还不冷?”喜春在他手上摸了摸,比她手的温度还凉上不少,证据就握在手头的,还想狡辩,“你自己捂捂,都凉成这样了还叫不冷呐?”
“你抱着,等捂热了再给我。”
喜春又不是委屈的人,叫后头的巧香又递了个来,外观花纹一模一样,甚至连大小都一模一样的汤婆子,她搂在手里,还跟他说,“你看这底下的毛团里,其实还有个铃铛的,走动的时候这坠子一晃,下边的铃铛也就跟着响动。”
她抱着摇晃几下,果然叮叮咚咚的铃铛声想起,她还用手肘推了推周秉:“你那个也有,你也试试。”
周秉不应,脸上明显的写着不愿。
“嗳你试试,摇铃铛还真挺好玩的,咱们儿子这么喜欢摇铃铛,你这个当爹的定也喜欢,你试试。”周秉还是不应,喜春看着他,把手中的汤婆子放到一旁,伸手过去,拿自己的小掌包裹住他的大掌,漾开笑,“就这样,左右摇一摇,你看,是不是铃铛响了。”
“叮铃”
“叮铃”
稍显冷清的空气中,清脆的铃声添了几分鲜活,周秉心头略略无奈,甚么叫他也定然是喜欢的,分明是她喜欢才是。
儿子这些贪欢爱耍的性子分明与这个当母亲的一般无二。
又是几道铃声响起,喜春抬了抬眼,顿时放开手,周秉无意识的,手晃动了几下,他顿时意识到,很快垂下眼,抱着汤婆子不吭声儿了。
喜春抱起了自己的汤婆子,一路上嘴角就忍不住笑。
孔家已经有人在庄子门口等着了,孔家兄弟们自打散伙分家的事情说定后,就巴不得早些把几个庄子给卖了分钱。
除了这个养鸡的庄子外,在过去一时半刻的,孔家还有个庄子,也要卖。
分家牵扯到利益,孔家兄弟们心头就有不少小心思了,想早些出手,又想卖个好价钱,多分几个子儿,算上周家,已经请了四五波人来看过了。
岁节前,这庄子一定要卖出去,等岁节过了,吃过了团圆饭,大家就一拍两散。
这四五波人都是从兄弟几个口中听到风声后赶来的,怕其他人偷偷得了银子贱卖了庄子,损害了其他人的利益,只要有人来,必定是兄弟几个一起来的。
周家又不一样,周家不是从兄弟几个口中漏出去的,而是从二房,他们的侄儿口中漏出去的。
孔家的长辈儿都没几个厉害的,小辈儿就更不行了,大都被送去了书院读书认字,更没这脑子暗地里干这联合外人,给他们下绊子的。
兄弟几个各有心思,随着马蹄声近了,心头的心思都没了,孔老大带着两个弟弟亲自迎了上去,“周东家、周夫人。”
“我们庄子能接你们这两位贵人,那可真是蓬荜生辉了!”
孔老大这个“蓬荜生辉”的词还是昨日夜里跟家中在私塾进学的儿子学的。
就他们这小破庄子,早前来过的几波人就不说了,只是有几个钱的人家,但今日来的这两位就不同了,知府大人的亲堂弟,他们秦州府最有钱的人家,这两载不时就有周家的大买卖传来,如雷贯耳啊。
都没想过,周家还看上他们这个小破庄子了。
孔家二房不甘落后:“昨夜里就听我们家良辉说了呢。”
“夫人要买庄子来种药材,我们庄子正合适,把土一翻,陈年的肥料尽数给埋下去了,别说药材,就是庄稼长得也好的。”孔二抬了抬手,在兄弟几个的谴责下,“两位里边请,咱们去看看。”
上回见过一回,只谈了谈,问询了价目、庄子大小等大概情况。
孔大孔三压根不知道周家要买庄子来是做何的,现在被孔二一点出来,两个人脸色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