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 / 2)

督公千岁 紫玉轻霜 2928 字 20小时前

*

她被人粗野地捆起了双臂,重重一推,便跌进马车。车中还有人昏迷不醒地侧卧,正是之前被带走的馥君。

相思呼唤数声,馥君也未曾睁开双眼。她心中恐慌,却无法将其搀起,只能奋力挨近姐姐,似乎这样才能够减轻一些内心的焦虑。

从午间到现在,不断奔忙不断受惊,好不容易见到高焕被抓,原本以为自己和姐姐终于能够逃出生天,却没料到竟然会被带回西缉事厂,坠入更深邃更险恶的旋涡。

厂卫到底如何阴毒残虐,是她从来不敢去细想的境况。

她只知道,数十年来能从诏狱中活着出来的官员,简直寥寥可数。父亲当年被锦衣卫押解回京,最终死在东厂,据说死时已经面目全非……

轮声碾动,她倒在车厢内,呆滞地望着前方。过了片刻,却听馥君发出低微的声音,她连忙伏低了身子,唤了一声。

馥君吃力地睁开了眼,直愣愣地盯着她:“……高焕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有。”相思脸颊发烫,低声道,“那个商人正要拖我进屋……西厂提督就来了。”

“西厂提督?”馥君紧蹙了眉头,艰难地望向车窗,“我只记得,有人向我问起了今日发生的事,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应该就是江大人,后来高焕被抓了!”相思跪坐在她身侧,急切道,“高府也被查抄,所以我们才能出来。”

馥君似乎不敢相信所听到的话,呆滞了许久,问道:“那我们,这是要回教坊吗?”

相思怔了怔,声音喑哑下来:“不是……我们,正被带往西厂。”

“什么?!”

相思怕她承受不住,连忙安慰道:“姐姐,你不要担心!我们又没做错什么事,高焕都被抓起来了,西厂应该也不会为难我们……或许,他们只是要再次审问清楚,然后就把我们放回去。”

“放回去?”馥君脸色灰败,“你知道进了东厂和西厂都会遭遇怎样的酷刑吗……求生不得,求死不成……爹爹他……不就是葬送在这些豺狼手里的吗?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兽!”

她说到此,眼神中显露决绝之意:“我曾发誓要好好保护你,没想到你却因为我而牵扯进来,是我害了你……可是静琬,你要记住,爹爹生前就痛恨阉党,我们若是被这些禽兽凌|辱,必定会让九泉下的爹娘蒙羞,还不如趁早了断!”

相思骇然,眼泪不由滑落:“姐姐何至于说这样的话!以前你不是说,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可能等到爹爹所受的冤屈被洗雪的那天吗?”

馥君却痛楚地闭上眼睛,似是已经不再心存幻想。

相思深呼吸了一下,姐姐性情孤傲,多年忍辱偷生已是极限,如今遭遇此难,真怕她在进入西厂后就自寻了断。她看着馥君那伤痕累累的模样,连忙转换话题道:“姐姐,你先不要着急,我之前在淡粉楼遇到了盛公子……他知道你我落难,一定会想办法来搭救。”

她忽而一颤,“你说的是?”

“是盛文恺公子,他回来了!”相思急切道,“我同他说了你的事情,他很担心你。”

“……真的?”馥君脸上有难以置信的激动,又有恍如隔世的悲伤,那双原本已经黯淡的眼眸,渐渐起了波澜。

相思心里抽痛,脸上却还带着笑意:“我怎么会骗你……”

岂料话还未说罢,外面传来马鸣声声,车子渐渐停下。

“下来!”外面的番子神色凌厉,一把就将她拽了下来。相思双臂被捆,站立不稳险些跌倒,见另外两人跳上车便把馥君往下抬,急得叫起来:“她伤得很重,别撞着!”

番子根本不加理会,推搡着她往前去。天色早已黑沉,四周悄寂,恍如幽冥,隐约可见高墙耸立,绵延灰白,只在一侧开了偏门。她跌跌撞撞进了门户,才被解开双臂上的绳索,很快又被黑布蒙住双眼,心底惴惴惶惑。

*

踉跄行了一程,不远处传来少年惊讶的声音。“哎?这是怎么回事,督公不说是去高焕那儿了吗?怎么带回两个姑娘?”

番子道:“督公下令带回的,先关起来再说。那一个还伤得不轻,劳烦您多照看着。”

“呸呸呸,难怪我今早眼皮直跳,这一身血迹斑斑的,可别死在我身边啊……”那人哀叹连连,领着众人又往前去。

相思越发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又绕了多少路,最后被人推进屋子,耳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脑后忽然一松,有人将那蒙眼的黑布给解了下来。

四周昏暗,唯有靠窗的小桌上点燃一盏油灯。近前站着个穿蓝色团领衫的少年,面色白皙神情不悦,朝着她打量几眼,又继续拨亮灯芯。

相思下意识地紧挨门扉,藏在背后的手抓着闩子才想发力,少年慢悠悠道:“别费劲了,想逃?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她瑟缩了一下,“西厂?”

“知道是西厂就好!”他像个小孩似的撇撇嘴,“在这等着吧,等督公发话了,我们自然会按理处置。”

按理处置?

是要入狱还是要刑罚?相思脸色发白,又见屋里只有自己,不由道:“我姐姐被你们带去哪里了?”

“急什么?又不是带去砍脑袋。”他顿了顿,故作宽仁地道,“我还怕她没挨上几天就死了呢,自然有人照看,你在这儿安分待着就是。”说罢,开了屋门便走。相思才追上一步,房门已被他砰地关上,铁锁一落,便将她彻底关在了屋内。

“我做错了什么,也要被关在这里?”她隔着窗子干着急,“要不请将我带去拜见督公,我再向他请罪道歉……”

“督公忙着呢,哪里有空见你?不该多问的就别开口,咱们抓人还需要一五一十地跟你讲个清楚?”他在窗外横着手做了个手势,有意恶狠狠地狞笑,露出尖尖虎牙,“那边的油锅正起着,就等案犯的心肝肺肾下锅,要不连你的舌头也一起拿去炸了?”

相思紧抿着唇,抓着窗棂再没敢叫喊。

*

杨明顺见她显然已被震住,背转身窃笑了几下,便转身去了另一处院落,看着手下给馥君灌进了汤药,才又刑房那边赶。刑房设在最深处,最初建立者觉得这样能避免嚎叫哭喊声传到外面,可尽管如此,整个京城的人谁不知道西厂严酷?还没靠近便早早地躲避绕道,因此这厂狱虽在皇城西边繁盛处,周围却是甚少有人胆敢逗留。

他踏着夜色来到刑房,里边正哭号得厉害。

那声音尖利刺耳,震得脑仁疼。穿过长长通道,尽头是寒凉石室,浑身胖肉的商人已经浑身是血地倒在数级台阶下。姚康的手下持着浸透了水的牛皮鞭子,正准备再来一场拷打。

江怀越倒是依旧淡漠地坐在高台间,杨明顺忙递上装满卷册的乌木盘,随后退至一边。

江怀越随意地翻阅着那些卷册,向宋引慢慢道:“之前在高府搜出的账单只是冰山一角,高焕仅凭自己也无法为你那些同乡的子孙谋取职位,事已至此,宋大官人还不肯完完全全地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