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倒是带着金玉音饱览大好秋色,一老一少相谈甚欢。
惠妃行了一阵,又说自己腰酸腿软,承景帝便唤来画舫,要陪着她先回到岸边休息。两人才踏进船舱,却见荣贵妃带着江怀越也跟了上来。
惠妃眼锋一瞥,冷淡道:“贵妃娘娘不是正在赏景吗?怎么看到我要返回,就也跟了上来?”
“再好的景致,看多了也就腻了。”荣贵妃笑了笑,在承景帝与惠妃旁边落了座。承景帝处于两女之间,言谈举止自然没有之前自在洒脱,与惠妃说上一句,又得假装和睦地与荣贵妃再聊上两句。
他强行找了些话题之后,察觉荣贵妃神情越发冷寂。正待好言相劝,却见她起身便往楼梯上去。这画舫原有两层,上面是供人登高观景的楼台,雕栏画饰,极为精致。荣贵妃身姿婀娜缓步上行,临到一半,又探出身子唤道:“万岁,上面风景更好,也没有那股子药味,您何不出来透透气?”
“爱妃先去赏玩一番,朕等会儿再来。”承景帝瞥了一眼旁边的惠妃,心虚地婉拒了荣贵妃。荣贵妃倒也难得没有生气,顾自招呼了江怀越,两人一同去往楼上。
惠妃沉着脸不说话了,承景帝亦有所尴尬。两人寂静半晌,楼上却传来了荣贵妃与江怀越的闲谈话语,承景帝听着她那欢声笑言,越发如坐针毡。
十几年的相伴,他当然知道,贵妃发火的时候还算好哄,一旦连发火都懒得发,还满面微笑之时,那才是最最可怕……
“朕上去一会儿,你先自行休息。”他终于还是起身,将惠妃留在了船舱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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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景帝也去了楼上,惠妃坐在那里,听着上面谈笑风生,心里一团火越烧越旺。
自己忍受着身体不适,专门陪着他来太液池,是为了什么?
可是到现在,他居然又再次把自己冷落,转而去寻找那个骄纵的女人……
满船的药草味道,如今也压制不了她的愠怒。
她站起身,抿着唇,便往楼梯行去。身旁的宫女连忙上前搀扶,并劝道:“楼上风大,娘娘是否不要去了?”
“我在这里闷得慌!”惠妃狠狠说了一句,带着宫女就往上去。
画舫在水面轻轻晃动,她心里虽恼,登上楼梯却还是谨慎,扶着宫女拾级而上,耳听得上面又传来荣贵妃轻狂笑声,不由得心头一怒,而此刻忽觉脚下一空,身子竟完全失去了平衡,就连旁边的宫女也尖叫出声,连同惠妃一起从半空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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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巨响使得整座画舫都震动起来。正在楼上的三人俱是一惊,江怀越首先冲到楼梯口往下望。
灰尘弥漫间,通往上面的楼梯居然断裂了开来。
承景帝这时才魂不守舍地奔了过来,一望到跌倒在舱底,蜷缩身子长裙沾血的惠妃,脸色都苍白了。
他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隔了好久才带着哭音喊道:“来人!来人!”
而那个时候,江怀越早已跃了下去。
留在船头的太监和宫女也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有胆大机灵的很快回过神来,朝着岸上呼救。不多时,画舫靠了岸,各色人等匆忙赶来,混乱之间,江怀越俯身检视着断裂的楼梯木板。
他用手指抹去木屑粉尘,透过阳光,看到了缝隙间隐约的锯齿痕迹。
惠妃被人抬了出去,她嚎啕哭喊着,视线朦胧间望到了江怀越的身影,发疯一样叫起来:“是他下的黑手!把他抓起来!”
第84章
本为散心的太液池一行以混乱收场, 惠妃被紧急送回宫中, 太医们匆忙赶来。景仁宫中一片肃穆紧张, 除了承景帝不时地皱眉踱步之外, 无人再有任何动作。
太后沉着脸坐在一旁, 荣贵妃则意态淡然地靠窗而坐,江怀越侍立在她身边, 斜对着殿堂大门, 正好能望到那边房门虚掩,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神情焦虑。
沉寂中, 时间流逝显得格外缓慢, 荣贵妃率先坐不住了, 声称自己乏累, 想要回宫休息, 却被承景帝难得厉声呵止。她忿忿不平地朝惠妃卧房方向盯了一眼,顾自起身出了偏殿, 走到了庭院中。
江怀越向承景帝瞥了瞥, 见他已经无心再管贵妃举止,便悄悄跟随至院中。
“娘娘。”他低声道,“惠妃若是有事,情形对您大大不利。”
荣贵妃冷着脸反诘:“怎么?难道还能怪我陷害了她?我自己上了楼,万岁也是随后再跟着来的,谁知道惠妃她也会上来?她自己不好好在船底坐着,非要爬上楼梯, 也是我的错?”
“但万岁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臣觉着那断裂的木板……”他凑近低语,还未说上几句,忽见白发苍苍的太医颤巍巍步入殿堂,向承景帝禀报情况去了。
荣贵妃抬眸望向那边,江怀越亦不动声色冷眼旁观。
不多时,殿堂内传来了承景帝愤怒斥责,兼有杯盏被砸碎的声音。荣贵妃攥着手心,意味深长地朝江怀越望了望,唇边浮现一丝无情笑意。
惠妃房中也传来惨叫痛哭声,以及宫女们惊慌失措的安慰话语。很快,金玉音蹙着秀眉匆忙奔出,进了殿堂跪诉道:“太后,万岁,惠妃娘娘情绪激动,宫女们都快按不住她了!”
“可怜的孩儿……”太后红着眼圈,带人赶去了卧房,承景帝却还在殿堂怒骂太医无能。
整个景仁宫陷入了悲戚绝望中,就连来回忙碌的太监宫女在经过庭院时,都对荣贵妃与江怀越投来异样的目光。江怀越低声道:“娘娘,事到如今,先撇清关系自保为上。”
“早知如此,我就不去太液池……”她话还没说罢,却见承景帝已铁青着脸,快步从殿中走出。荣贵妃审时度势,只上前拜了一拜,承景帝骤然停住脚步,狠狠盯着她,道:“整件事情,都是你在背后捣鬼?”
荣贵妃抿紧双唇,目光如针,片刻后才冷冷道:“万岁,出游太液池可不是我的主意。惠妃从楼梯摔下,也并非我出手推搡,为何要将罪责推到我身上?”
“要不是你非要去楼上观景,她怀着身孕会跟上去?”承景帝怒目以视。
荣贵妃只觉好笑:“万岁,惠妃是看到您上去之后,才逞强也登上楼梯!若是万岁非要找寻原因,岂不是连您自己也要算在里面?”
“你!”承景帝气极,这时看管太液池的邢锟等人都被押到了景仁宫,一个个都面色惨白,还未等承景帝开口,已经全部跪倒匍匐,浑身发抖。江怀越瞥了他们一眼,道:“万岁,楼梯断裂并非意外,只怕是有人事先将木板破坏,惠妃娘娘与宫女一同踏上之时,木板承重不得忽然断裂,才酿成惨祸。臣之前曾经带人巡视周全,并未发现异常,但臣走后是否发生过什么事,大概只有邢锟他们知晓了。”
承景帝沉着脸喝令邢锟解释此事,邢锟趴在地上哭诉道:“小的得知万岁和娘娘们要来太液池游玩,从早到晚不敢懈怠,这画舫停泊的地方就在小人值守的屋子附近,若有人潜入破坏,小人怎会一无所知?”
“那你的意思难道还是楼梯意外断裂了?!”承景帝追问。
邢锟偷偷抬头望了望,神态惊惶,承景帝捕捉到这一幕,当即冷冷道:“还有什么好怕的?知道什么就如实招来!”
“万岁……”邢锟咬咬牙说道,“小的有件事要禀告!江提督昨日白天已经带人来巡检了一遍,可是到了夜间忽然又再次来到太液池,小的很是意外。而且……”他再次瞥向江怀越,战战兢兢道,“昨天晚上,江提督独自去了画舫检查,小的并没有跟上去,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怎样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