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们慌乱起来,有胆大的抱怨发问。那头目大步上前,目光阴冷扫视众人,道:“辽东军的监军从前面逃脱了,他要去连山关,只能经过这里!你们都是同伙,一个都不能放走!”
相思闻言一凛,偷偷望向江怀越,他却还是神色平静。
流民们叫喊起来:“我们不是打仗的士兵,都是地道的庄稼人!”“对啊,什么监军,我们哪里认识?”
一时间鼓噪不安,群情激奋,女真士兵们持刀冲上,以武力威胁着众人都往开阔处去。有几个百姓不愿屈服,才露出动手的意思,就被强壮的女真人踹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其余人等吓得不敢再有埋怨,只缩成了一团。
这时头目身边的那个士兵面露狡黠,道:“明朝皇帝派来的监军是个太监,百户爷,咱们知道了这个,还愁抓不到他吗?”
女真百户浓眉一扬,哈哈大笑起来。“正是,怎么把这茬忘记了?从头一个开始,给我好生查着,不能放过!”
那群士兵闻声而动,在那名亲信的带领下,抓出了最前面的几名男子,也不管人家长相如何,竟直接呵令他们在众人面前脱衣解裤。哪有人愿意忍受这样的屈辱,可是稍有反抗被招来毒打,那几人被强行扒开裤子检查,旁边的女人们惊叫着捂脸退避,却被女真人也揪了出来。
“太监长得会不会跟女人一样?这些女的,也都不能放过!”那亲信眼光阴毒地在年轻妇人身上搜刮,借机搂住了一名较为美貌的少妇,伸手就往她下部抓去。
少妇又急又羞,拼死抵抗,她身后的丈夫气红了双眼,咆哮着冲上前去,却被女真士兵挥刀斩杀。
腥热的鲜血喷溅一地,少妇哀嚎着昏死过去,被女真士兵趁机拖走。剩余的人们惊吓着尖叫着,乱成一团。
不断有人被拖出去扒开衣裤进行检查,有男有女,哭喊不绝。
相思站在人群中,浑身冰凉,下意识感到自己的手被抓得极紧极痛,抬头一望,江怀越双眼盯着那些被拖拽出去的百姓,以及肆意施虐的女真人,呼吸急促。
“我们……要逃吗?”相思颤声问道。
他紧紧拽着相思的手,随后忽然将她放开,深吸一口气,艰难道:“你到后边去,装作不认识我。”
第143章
到后面去,装作不认识……
混乱的人群中,相思只觉手心一凉,江怀越已把手放开。她怔怔站在那里,心口像是被巨石压住了一样,沉重地无法抵御。她没有往后,尽管知道江怀越这样说,是想要保住她的清白与安全。
可是她,仍旧站在原处,紧抿着唇,望着他,一动不动。
他却以冷彻的目光扫视过来,那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最初展现于她面前的督主大人的形象,而后,自己朝前走了几步,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后面。
“你要做什么?”相思对着他的背影低声道。
江怀越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前方那些正在耀武扬威的女真人,道:“保住你自己。”
她的心头涌起一阵酸涩。
蛮横粗野的女真士兵往人群间挤过来了,一边四下搜寻目标,一边又趁势对妇人们动手动脚。慌乱不安的流民们互相挤着搡着,竭力想把自己的妻女护在身后。
江怀越亦回头瞥了一眼,随即将身挡在了相思之前。
先前那个出主意的士兵小头目环视四周,如鹰隼一般的目光越过人群,正落在江怀越脸上。
饶是江怀越已经历经辽东寒冷天气的摧残,又加上负伤在身脸色苍白,但与周遭那些五大三粗满脸胡茬的男人们相比,还是很容易看出与众不同之处。
小头目松开了本来已经揪住的一个少年,推开挡在身前的流民,朝着江怀越这边挤过来。
相思注意到了这一幕,心脏剧烈地跳动不已。
不远处,又有一个看上去才十六七岁的少年被拖出来扒裤子示众,他羞愤难忍大喊大闹,引来士兵呵斥踢打,旁边的家人正急得想要冲上去劝阻。
她多么希望所有的士兵都围到那边去,可是那个双目如鹰眼的士兵小头目,还是紧盯着江怀越,越来越靠近了。
相思甚至看到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喧嚣中,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下意识上前几步,从后方牢牢地再度握紧了江怀越的手。
他震了震,用极为复杂的,甚至带着伤痛的眼神回望了她一眼,随后又把她的手掰开,握住了藏在腰后的那把短刀。
她知道,他是不想让她涉险,可是对方人多势众,他只靠一把短刀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那几名围住少年的士兵之间忽然传来一声惨叫,那名小头目也不禁止步转身。
众人惊而望去,但见那看似瘦弱的少年竟反过来掐住了一名士兵的咽喉,咬牙切齿死也不放。边上的女真士兵怒不可遏,竟拔出刀来就要往他头颈砍下,却又被边上的中年妇人扑上前拽着胳膊不放,恼火间抬腿便把那中年妇人踢倒在雪中。
“娘!”被殴打的少年急得大叫,那妇人被士兵连连踩踏,跌倒在雪中无法爬起,却依旧死死抱住了身前的士兵。此时之前在路上给孩子喂奶的那个年轻女子亦哭喊着上前,却被两名女真人强行拖开,她那老实巴交的丈夫急得前后奔走,哀求对方放开自己的家人,反而被一巴掌抡翻在地。
“这个胸脯大,带回去玩个痛快!”女真士兵淫|笑着,探手抓住了少妇。尖叫声中,不到一岁的孩子在母亲背上吓得哇哇大哭,被女真人一把抢过,连裹布高高举起,砸向雪地。
众人震惊,那丈夫飞扑过去才抱起婴孩,又见自己的妻子被女真人拖走,一时间急红了眼睛,竟如疯狂的野兽般冲向了女真人。
这人虽然并不魁梧,但眼中冒出了凶光,当先抡起扁担砸翻了一名前来阻挡的士兵,不顾一切地抢夺了他的腰刀,发疯般劈向抓住他妻子的士兵。
“敢动我老张家的女人,老子要你们死!”
血光四溅,一片混乱。
流民们炸了锅,怒骂声惊叫声此起彼伏,那小头目只能带着手下过去镇压。相思正打算叫江怀越和她一起趁乱逃跑,没想到始终在牌楼下观望的女真百户,却也似乎发现了小头目原先盯着的方向,大踏步地朝这边迫近而来。
拥挤的人群间,江怀越一手握着短刀,一手使劲将相思往外面推。她踉跄着倒退数步,忽然间拔下发簪,长发顿时倾泻如瀑,她头也不回地拨开身前数人,没命似的朝前奔去。
混乱中,那个女真百户只望到一人仓惶逃出,从身形衣着看过去像是女子,但是面容被长发遮蔽,一时间竟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模样。他只道听途说得知明朝监军年轻貌美,既然是太监想必和女人没多大区别,不由精神一振,骑着马便朝相思驰骋追去。
此时那大群流民已经躁乱不已,女真士兵们起先还凶神恶煞地持刀挥砍,然而流民们忍无可忍,纷纷举起棍棒扁担,甚至搬起石块与他们搏斗。
相思在人群间穿行飞奔,朝着最冷僻的方向逃亡。
她不敢回头,不知道江怀越到底被汹涌的人潮挤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身后到底有多少人追赶。她只是想,用自己的方法为他赢得一点点时间与机会,哪怕希望再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