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越无奈至极,只好取出那支盘凤钗,在他面前迅疾晃了晃,还没等他看清就马上收了回去。
“好啊!你当耍猴呢?!”宿昕气得直拍座椅。
相思连忙含笑道:“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细看。还有,我们恐怕得出一趟门了。”
“什么?”宿昕茫然不解,“还要去哪里?”
江怀越倚坐在窗畔,望着徐徐后退的青山碧树,道:“镇江。”
第175章
三人离开聚宝山后各自分散。次日一早,宿昕收拾得当刚迈出院子,却撞见定国公背着手踱了过来。他连忙笑道:父亲大人,我正准备去您那里问安…
定国公打量他几眼,诧异道:不是说今日休沐吗,怎么还大清早就起来了?
有点事要出去……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去。定国公皱着眉,在背后问是什么事,他也只好敷衍道:兵部几位同僚叫我去城外赏花作诗, 要吃了午饭才能回来,说不定晚饭也在外面用了,您不用等我。
你这一天天的有点正事吗?!定国公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还有,我怎么听说你最近和江怀越经常见面,你安的什么心?他都已经被贬到南京没了实权,你难不成还要有意结交,套出底细后,再去皇上面前告状?
宿昕倒抽一口冷气:爹呀,在您心里,儿子我就是这样的奸诈恶毒小人?
“这不是奸诈,是没事找事!定国公想到先前让这个宝贝儿子去京城给太后贺寿,结果他把自己故意折腾进西厂大牢,就又气得脑门疼,你不是一直看江怀越不顺眼吗?还说要清君侧除奸佞,现在为什么老是去找他,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人家都已经被排挤出京城了,你就消停点,何必再打落水狗呢?”
“我说了不是您想的那样!宿昕一顿足,假意着急道,哎呀李大人于大人他们还在城门口等我呢,回来我再跟您说。”说罢,也不顾定国公连声责骂,急匆匆出了府邸,跳上马车直奔城东朝阳门而去。
这一辆马车出了南京朝阳门,迤逦往东边官道行驶,半天时间就抵达了镇江府。
镇江虽不及南京虎踞龙盘,然其山屹江畔,林寺掩映,古运河穿城蜿蜒而过,白墙黛瓦的民居依水而建,码头鼎盛,商铺繁华。车夫在入城后打听了消息,回来禀告说城内第一楼街上有一家绸缎庄名叫呈瑞,掌柜的大概三十多岁,正是姓葛。于是宿昕催促马车赶到了第一楼街,正是午饭时间,街面上人来人往, 酒楼中觥筹交错,一派繁盛热闹景象。马车沿着长街缓缓行驶,江怀越先望到了呈瑞绸缎庄的招牌,他思忖了一下,让车夫先进店铺打探。
那车夫进了绸缎庄,没过多久就回到车旁,却说:小人进去后,说是要找掌柜的,可是店里的伙计讲他出去喝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真是,有店铺不好好守着,喝什么酒?宿昕无奈,又问道,知道他去哪里了?“说是聚香楼。”
于是他们又转而去往南街,到了生意兴隆的聚香楼前,宿昕道:相思,你就不要出去抛头露面了,在车上等着就好。“相思点点头,问道:小公爷要进去找?”那当然。宿昕说着,便准备下车。江怀越一撇眉:这事不是应该我做的吗?你?还是算了吧。那个云祥既然改名换姓,连自己的亲戚都不认,必定警觉异常。只怕你一开口,他就听出京城口音了!
江怀越无奈,好歹他从少年时期就为承景帝出宫,在街头巷尾乔装改扮探听讯息,到了宿昕口中,自己就仿佛极端无能一般。……我也能讲一些南京话的行吗?”宿昕却哼哼一笑:又不地道,讲了还不如不讲。再说那个云祥如此狡猾,我还怕你一说话,被他察觉身份呢!
江怀越狠狠盯他一眼,不愿再开口说话。宿昕好似终于得胜了一次,意气洋洋下了马车,轻衫飒沓着往酒楼内去了。
相思见他肃着脸不做声,便倚过去悄声道:小公爷就是这样口无遮拦,大人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不要放在心上。
他挑起窗帘一角,望着繁华街景,似乎是在观察,又似乎只是百无聊赖地发呆。
大人?相思看他还是不说话,不由有点担心,拽了拽他衣袖,生气呢?7
“……没有。江怀越还是望着外面,似乎还未缓过来。
相思更心疼了,贴着他肩臂抱怨道:小公爷一点都不沉稳,二十多岁人了还咋咋呼呼的,大人声音多温柔多好听呀,我头一回遇到大人,就爱听您说话了。
江怀越这才侧回脸,有些好笑地道:胡说八道。
她一愣,摆出认真反驳的样子:大人不信吗?
还头一回就爱听?那会儿我叫你滚!他自己说着,都不由笑了起来。
相思一听,倒是如梦初醒似的,揪住他手臂道:好呀大人,你倒记得清楚,现在还敢笑?!
江怀越诧异道:不是你自己提及的吗?我要是连这也记不清,甚至忘记了,那你岂不是要闹翻天?
那你怎么就记得这些不记得别的呢?让我出丑的事情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他更是一头雾水了:我也没说我不记得别的啊.…
对于相思的胡搅蛮缠,江怀越今天才算是真正领教,好端端的她自己开了口回忆起往事,到头来却把战火都引到了他身上。说到最后,他无力招架只好退让不言。相思得意地搂住他,在脸上亲了一下,又教训道:以后警醒着点,什么该记得,什么不该记得,你得想好了再说!江怀越满心忿忿不平,只是不高兴表露出来。
这时候只见宿昕与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并肩走出了酒楼,往这边行来。相思透过窗子仔细观察了一番,见那男子身形瘦削,细眉细眼,鼻侧有一颗黑痣,脑海中便隐隐浮现出过去的画面。
当年,父亲身边确实是有一个小厮跟随左右,父亲还夸赞他聪明伶俐。尤其是每次她到书房,总会看到那个叫云祥的小厮在旁伺候笔墨。只是后来遭遇抄家,混乱中也不记得他是否还在了。
这车里的是跟我一起合伙做买卖的兄弟,等会儿你们也见见。宿昕带着那男子来到马车边,又敲了敲车窗,向里面假意道,我和葛掌柜先去找个清净地方相谈,你买完东西后去斜对面街上的茶馆找我们。
好。江怀越隔着窗户应了一声,见宿昕与那男子走了,才向相思问道,能确定他的身份吗?
隐约有点印象。相思蹙眉道,我是不是需要当面去问他?
江怀越道:倘若他就是云祥,既然隐藏了身份,想必有不可告人的事情。你现在身份特殊,还是暂时先别露面,我与宿昕去想办法让他吐露真相即可。
小心点。不知为何,相思心里有几分紧张。
他倒是没多说什么,让马车跟着宿昕与那男子缓缓行进。眼见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茶馆,叮嘱了相思一番,便也下车而去。
进了茶馆一打听,伙计就将他领到了二楼最里面的雅间。江怀越推开门走进去,宿昕正与葛掌柜谈的投机,见他进来了,便笑道:葛掌柜,这就是我刚才说起的兄弟,他原先也是南京人,后来跟着家人去了京城,这次回来是想找个合适的绸缎商,好在京城也开张一家店铺。
江怀越向两人拱手致意,葛掌柜脸上带笑,打量他一番道:公子爷, 我这呈瑞虽然也是老字号了,但毕竟镇江不比南京繁华。怎么你们不在南京找绸缎庄,却来到这里?
江怀越微笑道:实不相瞒,南京的绸缎庄我们也去看过,缎子虽多但价格有些贵。苏公子说他以前来过镇江,这里商铺林立,要价却更合适,所以我才跟着他到了镇江。
葛掌柜听罢,点头道:倒是这个道理,其实我们这里的绸缎与南京城的都差不多,但南京是旧都,达官贵人多得数不清,就把市价也抬高了许多。'
正是,我们也多方询问,并去店铺里看过,您那家呈瑞是老字号靠得住,缎子种类又多……江怀越俨然商贾,与他攀谈起来。宿昕也不失时机地高谈阔论,说着说着便谈到了南京。
葛掌柜有没有去过南京?离这里也不远。
葛掌柜抬眼看了看他,笑道:以前去过几次,我在南京也没落脚的地方,不曾长住。
我听您说话带点南京口音,还以为你老家也在那边呢。宿 昕端起茶杯,慢慢饮下一口。葛掌柜脸上笑容有点尴尬,道:您听错了吧,我老家不是南京的,大概我走南闯北去的地方多了,所以口音也不纯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