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1 / 2)

裴沐感到心上有无数细线缠绕、缩紧, 勒得她喘不过气、浑身都痛;差一点, 一声喊叫就要冲出喉咙了。

但最后,她还是僵硬地别过头, 退后一步:“姜公子, 我没有答应你什么。对你来说, 我还是当一个普通的雇工更合适……”

“普通的雇工?”

姜月章品味了一会儿这个词。他注视她片刻,紧皱的双眉松开, 转而扬出一个笃定的表情:“阿沐, 我心悦你。我不想当你是个普通的雇工、修士。”

裴沐有些烦躁地说:“好,我管不着你。但我当你是普通的雇主。这一路上我会勤勤恳恳为你做事,努力帮你完成复活的心愿, 不管姜公子你有什么想法,都放在心里更……”

他忽然来捉她的手。

裴沐心神不宁地挡下几招, 却不妨他半道转了方向,竟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你……!”

她睁圆双眼。

这不是姜月章第一次用偷袭来吻她,但这是那一夜之后他第一次成功。他手指微收, 牢牢锁住她的后脑勺,在她唇上辗转。

冰凉却柔软的唇舌缠绕着她, 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僵在姜月章怀里,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再推开他。

“……阿沐,瞧,我在你心中也并不是什么普通人。”他亲昵地蹭着她的鼻尖,不时再蜻蜓点水般落下几个轻吻,声音轻却笃定,“你也喜爱我,否则不会同我如此亲昵。”

裴沐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推开姜月章,严肃道:“姜公子,我可能有些喜爱你,但这没什么。首先,我们都是男子,不可能长久在一起。其次,我也并不打算与谁一直待在一起……”

“无所谓。”

一连被拒绝,他也冷淡了神色。但即便是这样的冷淡,也只像温软的晴天里起了细雨,一切蒙了一层暗色与凉意,却仍是温软的。

他依旧注视着她:“如果你不打算与谁待在一起,那我便跟在你身边。我们西南小国不似中原忸怩,我若爱慕一人,便不会退缩,更不会隐藏。男女之分,并无差别。”

裴沐实在头疼,甚至生出一种甩手就走的冲动。然而,又有某种力量束缚住了她。一个声音在心里幽幽地说:你欠他的。

就是欠他的才不能答应――她自己同自己争辩,焦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就是欠他的,才不能由着他倾吐爱意……但是,也还是因为欠了他,所以她也不能置之不理。

尽管心里还有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问……姐姐杀的人,真的应该算在她头上吗?也许该算。那是她的双生姐姐,也是她的刀下亡灵。尽管她不曾从姐姐那里得到任何有益的东西,但她毕竟杀了她,所以就要去继承她的冤孽。

裴沐闭了闭眼。至少她要完成自己的承诺――帮他复活。

这样算起来,申屠家的血脉还真贵啊。太贵了,毫无选择地被生下来,毫无选择地长大,最后还要毫无选择地为别人去还债。

如果有来世,如果可以选择……

“阿沐,你脸色不好。”

这个近在咫尺的声音打断了她。她睁开眼,看见他正关心地望着自己。她忽然生出一个多余的、不大有关系的想法:他是怎么做到保持冷淡的神情,同时又表达出不同的情绪的?

因为这个多余的疑问,她迟了一刻才说:“没什么,姜公子……”

她还想再劝他放弃那个恐怖的念头。

姜月章却已经将她的手抓起来。他当着她的面,认真仔细地、一根根地将她的手指扣起来。十指相交,像两条藤蔓交织不分你我。

而后,他又用另一只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半晌,他面上浮出一个浅笑。

裴沐有些呆呆地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你脸色不好,我瞧瞧你是否着了凉。”他声音还是有掩不去的缥缈之意,却不妨碍那星星点点的温柔,“这段时日你随我赶路,餐风露宿,便再是高明的修士,也容易损了身体。等会儿我去捉只山鸡,炖些鸡汤给你补一补。”

裴沐更呆了。

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在她心中飘荡。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艰苦的训练,随意的打骂,生病时的难受,哭喊着想被安慰却只得到更猛烈的责打……那样一些时光,过去已久的、她几乎以为自己彻底忘记了的时光。

“你……”她嘴唇嗫嚅了一下,方才那坚决的、有点烦躁的声气,已经彻底消失无踪。她不会知道,自己此刻简直像个无助的、迷茫的小孩子,怔怔地看着他,不安地说:“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不要……”

他始终用温柔笃定的目光看着她。在她喃喃说出这些破碎的句子之后,他面上那点浅浅的笑意如涟漪泛开,刹那彻底点亮了他的眼睛。

“你不开心我对你好?”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你说过,你想要被人体贴、重视、照顾,被温柔地对待。阿沐,我心悦你,便想让你快乐。”

――姜月章,我想要一个情郎。我从来没有体会过,被人体贴、重视、照顾,被人温柔地对待。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裴沐的手在微微发抖。她怔怔想,对,这是她说过的话。

她试着回忆当时为什么说这些……是夜色太深激发了恐惧?是月色太朦胧牵起了回忆?还是别的什么,又能是别的什么?

“不,那只是随口戏言,你不要当真……”她的声音虚弱得自己都能听出。

他却认真许诺:“不论是真是假,不论你接不接受我,我都会这样待你。你开心,我就也心满意足。”

她怔怔地站着,怔怔了不知道多久。

无数混乱的想法在她心中撕来扯去。它们搅在一起,一时这个声音更大,一时那个吵得更厉害。但渐渐地,它们最后交织在一起;那些冗余的东西褪去,而最终剩下的只有――

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如果他就是这么执著,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了,告诉他真相是最正确的做法。

没错,对,她要告诉他。她要告诉他,她的姐姐是申屠遐,就是杀他的人。他喜欢谁都不能喜欢她……

然后,他会杀了她吗?

裴沐几乎都要开口了,可这个突如其来的、看似寻常的推论猛一下慑住了她。她在脑海中凝视这个想法,如同凝视一只危险的猛兽,以至于她心中升怯,一时竟然不敢去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