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章没听清,疑道:“什么?”
“……哎呀,哥!”裴沐有点不好意思,“我就觉得,万一有呢?大不了我白跑一趟,可若真有神异的草药,能治好你的眼睛和身体,我怎么能错过?”
“虽然,相信这些是有点傻……”
她觉得丢脸,深感有损自己的少侠英名,不由有些垂头丧气。
姜月章却是怔住了。忽而,他微微一笑,整个冷淡如冰雪的眉眼都欣悦起来,连那无数刀锋似的细节,也像被冬日暖阳泡软了似的。
“阿沐原是为我?是了,我早该想到。怪哥哥不好,哥哥不该说你。”
他的态度竟是陡然一变,和颜悦色许多,却又语重心长:“可即便是为我,阿沐也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我赶到时,正见那白额虎往你身上抓去,真是吓我一跳。”
这时候,裴沐的餐饭上来了。
她坐到一边,一边豪爽地扒饭,丝毫没有清贵优雅的世家子风度,一边敷衍应道:“知道了,哥。”
姜月章看出她敷衍,也不生气,还给她倒水,叮嘱道:“慢些,别噎着。”
裴沐抬头对他笑一下,继续埋头苦吃。她在山林里跑了半天,的确也早饿了。
姜月章始终望着她。他一直含着微微的笑,眼神专注异常,这目光若是叫陌生人见了,恐怕会脊背微凉,可被他注视的人早已习惯,并不觉得有异。
“阿沐。”他忽然道。
“嗯?”裴沐立即抬头。
他感觉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坦荡一如她本人,没有丝毫躲避。就像这阳光,始终无畏地洒在他身上……还有心里。
他被她看着,感觉到了极大的满足。
“没什么。”他温柔地说,“慢些,别噎着。”
她笑起来:“哥,这话你刚才已经说过啦。”
“哦?那么,以后每一餐,阿沐也过来用。你那里没有小厨房,伺候的人也没几个,哪里方便。”
“哥哥哎……我早就差不多都在你这边吃了。”
“那干脆直接搬过来,你的东西本也不多。”
裴沐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哦,平的,那没问题了。
“我还是自己睡吧。哪有成年的弟弟跟着哥哥住的?”她放下空碗,拿清水漱了漱口,又往嘴里扔一粒葡萄干嚼着。
姜月章蹙眉,淡淡道:“你搬来,便有了。谁还敢说什么?”
裴沐干笑,打着哈哈,心想以哥哥的心细程度,她要是真搬过来,说不定很快就被他发现女儿身,到时候那可怎么收场?总不能爽朗一笑,说不好意思啊哥哥,你这么多年以为的弟弟其实是妹妹,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继续生活?
那多不合适。
何况……
兄长略眯了眼,半盲的眼眸却有格外锐利的目光:“阿沐不愿搬来,莫非有事瞒我?”
裴沐的小心脏心虚地跳了两跳:“我能有什么事瞒着哥哥?我们自幼在一块儿,什么事哥哥不知道?”
他仍是用那蒙着阴翳的双眼,审视着她。
片刻后,他才缓了神色,含笑道:“阿沐说的是。”
不等裴沐松口气,他却又说:“我生平最讨厌别人骗我,所幸,阿沐却是世上唯独不会骗我之人。”
他口气异常笃定,更还透着十足亲昵。
却又让裴沐的小心脏,心虚地跳了几跳。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就扯开了和他瞎聊天。
“哥哥,这次我出门,遇到了南朝来的人。他们说,在南朝,称呼哥哥都是叫‘阿兄’,还说‘哥哥’这说法是从北胡来的,真的么?”
“南朝?他们惯来是有这个说法。”他想了想,有些轻蔑地笑笑,“不过都是些不能考证的自夸言辞。若非地理非人力能改,他们怕是都要说,齐皇陵在南朝了。”
他刻薄起来也是很刻薄的,逗得裴沐哈哈笑。
她笑得开心,他听得分明,神色不由更温柔许多,又说:“便是真的,那又如何?阿沐叫我‘哥哥’,我听着觉得好得很,谁能说三道四?”
裴沐连连点头,连声叫了好多次“哥哥”,叫得他唇边浅笑不断,神情明朗不少。
裴沐笑闹完,又想起一件事:“不过他们说,南朝很有些奇异的研究、药方,我想抽空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给哥哥用的……”
“不许去。”
姜月章本能说完,自觉口气太重一些,那股子阴郁也太明显一些,便立即补救。他放柔声音:“阿沐,我知道你为我好,但南朝太远,你一来一去至少两月,那我怎么办?”
裴沐心想,你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但她知道这话说了,她哥必然生气,于是做冥思苦想状,答道:“那我背哥哥一起去。”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答案,一怔,第一反应竟是:“那也……”
顿了顿,他才硬生生改口:“那也不行。况且南朝也不比我们强到哪里去。”
裴沐哼了一声,随手拿一粒葡萄干给他塞嘴里,愤愤道:“那你说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要,莫非哥哥就放弃了?我想看看哥哥好起来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姜月章被她哄得开心,眼里光华连连,好似能将那薄薄的阴翳都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