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顾忌的东西比刘班头想的更深,更多,也因为想的明白,这才这样灰心丧气,如今能让他活着,都已经像是偷来一般,哪里还能继续奢望。
“你想多了不是,如今你已经落到了泥里,他们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家,还能看的到你?再说了,这边也不是他们手能随便伸的地方,这可不是金陵,这里好歹也是京畿管辖。”
“世家大户本就是相互联络有亲,哪有什么手伸不到的道理,罢了罢了,不和你说这些,好歹你说的也算是有点道理,我都到了泥里了,他们只怕早就当了我死人了,再试试也无妨,最多不过是一条命,不过这娶妻的事儿,还是再说吧。”
听到这样的话,刘班头总算是稍稍安了心,这人有了斗志,总比死水一般的好些,至于其他,多劝劝,总能劝回来的。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贾环也不知道,在他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很快,他就会有机会和那京城的某些人家开始牵扯上关系了。
☆、第42章
彼此通了消息,不过是数日,这兴哥儿就和贾环两个驾着自家的骡车来了县城,往东面去寻到了刘家的油铺子,才进门就看到一个身着蓝色长衫的少年,在柜台上整理账本,看看周边其他人都身着短褂,只他一人穿着长身的衣裳,头脸还明显细细的收拾过,分外的干净,便知道,这个多半就是今日他们过来相看的人了。
有了这么一个认知,兴哥儿和贾环自是要细瞧的,瞧着那人,动作流畅,看账本,分理东西都有些样子,看来那读书识字的说辞没什么差错,管着油铺也确实,倒是个能干事儿的人,心下已经有了几分满意,这男人旁的不去说,这养家糊口的本事那是最最要紧的,有这么点底子在,就是在不济,也不至于没有了活路。
在看那人,眉目还算是清朗,身形也算是修长,和兴哥儿这个常年在海上的汉子比,或许瘦弱了些,可和旁人比起来,却也算是结实的,瞧着就是个往日里也常做些重活计,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这越发的让他们满意,这样结实的身子,就不用担心是个什么早夭的了。
这两样打量完了,这兴哥儿才有心思上前说话,
“这位,可是刘家公子?我们是东面渔村来的,想打上几斤上好的香油,你这儿可有?”
那个来买油的要先问问对方掌柜姓什么的?又有哪家打油的会自报一下家门的?还有哪家油铺不卖油的?连着三个蠢问题,就是傻子也知道这是专门来寻人的了,听着这接头暗号一般的说辞,贾环笑的肚子都疼了,就是兴哥儿自己也有些好笑,可谁让这就是他们原本说好的呢,为了怕弄错了,出什么阴错阳差的岔子,询问对方来历,自报家门,都是需要的,至于打香油更是如此,谁让香油这东西一般人家用的最少,还最多买上一斤,从没有一买就是几斤的,如此一来,几句下来,就把所有有可能弄错的地方全堵上了。只是这对的实在是有些勉强而已,他们这样的人家能想出如此办法已经是不错了,自然也顾不得是不是会太搞笑什么的。
那边那刘家公子听着兴哥儿这话也笑开了,还带着几分羞涩和拘谨,显然也是明白了这二人到底是什么人,干什么来了,而且他这么一笑,倒是越发显出了几分清朗来,很有几分阳光,瞧着这面相,就大致能知道这是个没怎么受过苦,性子也算是良善,开朗的样子,这让兴哥儿两个也更加满意了几分。
“是贾家大哥和二弟吧,赶紧的进里屋坐。”
他也不说什么油了,这会儿先把人带进去才是正紧,没看见那几个油铺的小子都在一边偷乐嘛,估计这会儿傻子也知道这二人是有目的特意找他的了。与其在这里被人看笑话,还不如到里头去,虽然这么直接面对这两兄弟他心下很有些紧张和局促,可总比在外头围着这么多人强些。
待得这三个到了油坊里头接待贵客的里屋,那刘家少爷又张罗着上茶,上点心的,一时倒是操持的分外的热闹,贾环又点了点头,这人在待人接物上也还成个样子,有这份机灵,以后也不用担心若是有了公差会混的不成样子了,想想他那个木头爹,一辈子在那个可有可无的位置上混着总是升不上去为了什么?一来是因为沾了正房,毁了自己的名声,私德有亏,被人看不上,二来也是不会结交人,和同僚关系实在是僵硬的可以。若是能有这刘家少爷的样子,即使做得不怎么周全,凭着荣府的名头,好歹也能升上一二阶,混个四品官了。
好容易该客气的都客气完了,这三人一时倒是反而没有了话说,有心说些什么吧,这两家毕竟不是同一个行当的人,相互的生活都不怎么相关,问海里渔获?这个。。。或许这刘家少爷连海里的鱼怎么分种类都未必知道,问油坊的生意?贾家可不做油坊,也问不出什么问题来,没的显得自己无知。
最后还是贾环挑起了新的话题,问起了刘家少爷上学的事儿,这事儿总算是没有白挑,那刘家少爷眼睛一亮就开始给这兄弟两个介绍起这附近的学堂来,从各村的蒙学说起,到这县城的书院都细细的说了一遍,谁家先生教书教的细致,哪个先生为人最是严苛,哪个先生喜好喝酒,哪个夫子座下出来的人才最多,哪个夫子教导出了个秀才,谁家中了举人回来感谢恩师,他都能说的头头是道,毕竟是在正紧的学堂上过学的,即使没有科考,好歹也有不少同窗,这方面的消息那是绝对不会少的。
眼见着这贾家的两兄弟也有求学的意思,自然他也不藏着噎着,一并都说了出来,甚至还周到的将每一个学堂的束脩都细细的讲了,他也听自家爹说过了贾家的情况,知道他们家如今也不过是刚刚有些发迹的迹象,家底不怎么厚实,自然也本着不让他们花冤枉钱的心思,才说的如此仔细的。
听着他的解说,兴哥儿自然越发的满意了,这自家妹子还没有和这个家伙定亲,他就如此有心,考虑的如此周详,可见是个讲究人,若是那日真的做了自家妹夫,想来也不会相处的不好,这到时真真对他有了七八分的满意了,再想想自家弟弟说起的那些贱籍翻身的实例,越发觉得,除却那身份上尴尬了些,这人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妹夫人选。
这三人越说越是热络,不一会儿就像是旧识一般,而这时候,刘班头也带着他那个亲信走了进来,瞧着这三个孩子说的正好,也跟着笑嘻嘻的坐下,像是对着旧交家的孩子一般,和兴哥儿两个打了招呼,顺带还细细的看了看这两个兄弟。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了,他瞧着那兴哥儿,明明只是个打渔的渔夫,可身上却带着几分稳重大气,言行举止也有几分斯文,怎么看都不像是那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