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跟女生说话呢,趁没有人的时候把信放在她书桌里就行了。”
“那也不行,”鲁盼儿摇摇头,“我现在不是你的同学了,你们之间的问题都要自己解决——赶紧回去睡觉吧。”
跃进被她说走了,看着他那么高的个子迟迟疑疑地晃着,鲁盼儿悄无声息地笑了,“弟弟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虽然不急着用钱了,但是鲁盼儿还是决定把手里的抹布先卖了,钱到手里才安心嘛。
就是没有录音机的事,鲁盼儿也要攒一笔钱。如今家里日子过得轻松其实还是爸妈留下的底子,以前爸挣钱,妈挣工分换来口粮——按生产队的规矩,每人口粮一部分是队里无偿分的,另外一部分则要用工分换,如果没有足够的工分,就只能拿钱换了。
民办教师看起来工资不少,但没有工分。所以,明年秋天她要为自己和三个弟弟妹妹都交一笔钱才能换来足额的口粮。
而且就过年了,家里也要添些东西。
看着姐姐一早数了一遍抹布,然后打了个大包袱,又推出了自行车,跃进就问:“姐,你要出门?”
“正好你回来了,在家带着丰收和丰美,我去化工厂把抹布卖了。”
这时节外面特别冷,前几天又下了雪,路很不好走,鲁跃进就说:“姐,我去吧。”
鲁盼儿就随口说:“你不行的。我不只去化工厂卖抹布,还要去襄平县里买些东西……”
没想到跃进立即就反驳,“我都这么大了,这点小事有什么办不了的!”说着上前抢过包袱,“我去!”
过去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家,跃进都是听自己的安排,鲁盼儿一怔,然后就想到其实跃进总也长不大也是因为一直跟在自己的后面,现在家里出了事,他一个人留在高中学习,自然而然地就越来越能干了。
这么说自己不应该再拦着他了,鲁盼儿就点点头,“你果然也长大了,个子都长这么高,我其实也放心你去。”又将事情细致地告诉他,“你先去化工厂,就在门卫那里收抹布,八分钱一块。换了钱再去襄平县城,替我买缝纫机线——喏,就是这样大轴的钱,每种颜色的线都买一轴,黑色和白色的要各买十轴;还有一瓶缝纫机油;再买三块布,丰收丰美过年做套新衣服,你的上衣穿得旧了,也做一件。”
跃进穿上外衣,再戴上帽子,“放心吧,姐,我记住了。”
鲁盼儿就拿过一条长围巾替他围在脖子、脸上,“钱和布票要收好,别丢了,听说襄平县商店里有小偷。”
“我知道了。”跃进说着已经骑上自行车走了。
鲁盼儿看着弟弟一转眼间就骑出去很远,满是担心,怕他不能顺利地卖了抹布,怕他丢了钱,怕他买错了线,怕他买不到合适的布,怕他骑车摔了跤……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原来是陈婶儿,鲁盼儿就说:“跃进去卖抹布了,我怕他出什么事。”
陈婶就噗地笑了,“你也不过比他大一岁。”
“可是过去家里的事都是我做的,他没弄过。”
“放心吧,他已经是大小伙子了,出门办事儿比你一个姑娘家还能差?”陈婶就说:“何况他长那么高的个子,谁又敢欺负他?”
鲁盼儿也笑了,“婶儿说的不错呢。”
“跃进替你出门办事,你正好也能多做一天活儿。”
鲁盼儿也有这样的打算,出门就要大半天的功夫,少做不少活儿呢,“我正好把王家两个孩子的衣服做出来。”她回到屋里打开缝纫机,准备做衣服。
陈婶也熟门熟路地拿起放在炕边的木板,接着打袼褙。
两家原来就好,自从出了事联系就更多了。先是一起搓玉米,现在就在一起做活儿。鲁盼儿帮人裁衣做衣服,余下许多碎布用来做抹布,但是非常细碎的布就用不上了,陈婶拿来打袼褙,真是半点儿也不浪费。
而且,陈婶也不占鲁盼儿的便宜,早就说好了鲁家姐弟的鞋都由她包了。
鲁盼儿原本不肯,但是陈婶一再说这样才是相处之道,也就由着她了。她也很喜欢陈婶过来,在一起说说话,能排解不少愁思,而且,队里、家里的事,她也常有要请教陈婶的。
看建设和建立也跟着陈婶过来,叫了丰收和丰美就一起到外面玩儿去了,鲁盼儿便问:“建党呢?”
陈婶五个儿子,老大建军已经入伍了,老二建国跟鲁盼儿是同学,现在一同退学生产队里参加劳动,老三建党上小学五年级,老四建设与丰收丰美同岁,上三年级,建立再小两岁,上一年级。几个小的都常跟着陈婶过来玩。
“我喊他过来,他却不肯,跟着建国去队部玩扑克了。”
村里人农闲时打扑克还是从知青那边学来的,冬天生产队没有活计,年青人们就一群群地在队部里玩。建国自从退学之后,就加入了玩扑克的行列,只要有时间就去,一玩就玩上一天。
鲁家从没有人玩扑克,爸爸和妈妈只要有时间就忙着干活儿,队里的活儿,家里的活儿,队里、家里的日子才越过越好。鲁盼儿就说:“陈建国毕竟上过高中,有文化,天天打扑克时间都白费了,不如做点儿有用的事儿。”
“他爸活着的时候顶看不上天天玩扑克的,他们也都不敢去玩儿。”陈婶儿叹了声气,“现在他爸没了,我管不住他们了呀。”
鲁盼儿心里一酸,低下了头。
陈婶儿也觉了出来,赶紧又说:“建国和建党要是姑娘家,我就带着他们一起过来跟你做做针线。可是两个半大小子,整天关在家里怎么也坐不住,还不如让他们出去玩呢,反正在队部里也不能出事。”
鲁盼儿也很快收起了伤心,帮陈婶儿出主意,“要不让建国跟着队里的赵会计学学记账?我去领工资时,听赵会计说眼睛花得厉害,明年就不干了呢。”
队里的会计并不是专职的,平时也要上工种田,但是毕竟是会计,又与普通社员不一样,管着记工分和队里的收入、支出,大家都十分尊重。平时分活儿的时候,赵会计从来都是分最轻松的活儿,可是工分却记得不低,总是最高的十分。
“你还不知道呢,”陈婶儿就说:“吴队长早打算让自己家里的人接会计的活儿了,我们家建国哪里能抢得着!”
“吴队长家里人?”鲁盼儿想了想,“吴婶儿没文化,肯定干不了;吴家的大儿子吴强只读了三年初小,哪里能当会计?二儿子又太小,大女儿已经嫁出去了,那就是二女儿吴红了。”
“不是吴红——吴红已经订亲了,差不多就出嫁了,不算家里人了。”陈婶儿告诉她,“吴队长挑的新会计是知青点儿的蔡颖,她很快就是吴家的大儿媳了。”
队里的知青都是从北京来的,文化都很高,就比如杨老师吧,虽然他是初中生,但比自己这个高中生会的知识要多许多。因此鲁盼儿觉得蔡颖当会计也不错,“蔡颖姐不爱说话,与赵会计的性子倒是一样,一定能当好会计。”
“能不能当好会计谁知道?”陈婶儿一边挑布头一边说:“过去你一直上学,队里的事不知道的多,吴强早看上蔡颖了,一直对她好,只是蔡颖不愿意——知青要是嫁给农村人,就彻底落户农村,再不能再调回城市,知青和知青结婚,也是一样的。所以公社这么多知青,年纪也都不小了,就没有结婚的,而是千方百计地找办法调回城市。”
“蔡颖当然也不想落户农村,可她与章丽雯不一样,家里条件不好,一分钱一两粮票都不补贴她,听说过年回家都没有住的地方,想调回北京工作更是不可能——她一个城市姑娘留在农村干农活养活自己,日子特别难。”
“吴家突然间成了队长,又许诺让她当会计,蔡颖就动了心,正好她再不结婚就成了老姑娘……”
“前两天吴队长媳妇已经带着吴强和蔡颖到县城里买东西了,估计很快就会办酒席,那时候消息也就公布了。”
陈婶儿又不满地嘀咕,“你爸当队长,还有我们家陈队长时,都大公无私,谁适合干什么活儿就让谁干,现在姓吴的成了队长,却一心想给自己家捞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