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鲁盼儿姐弟几个非但没有穷困潦倒,万彩凤心里还真是难受,只是话不能这样说,她眼珠一转,“我就看不惯这小丫头片子吃独食儿。”
鲁盼儿做抹布挣了钱,不只万彩凤,队里还有人也红眼,只是大家念着满堂副书记的好不说而已。陈婶儿心里早替鲁盼儿不平,此时见村子里一半儿的人都在,正是讲明白的好时机,“做抹布挣钱,盼儿从来也没瞒过谁呀?大家做的抹布,她还帮着送到化工厂卖了换钱呢。”
“倒是满芬,她住在化工厂,能不知道抹布能换钱吗?这可么多年,村里人从来一个也没听过,还是从盼儿这里知道的呢。”
“至于盼儿做的比别人多,那可不能攀比——盼儿会用缝纫机,手也巧——就看新娘子穿的衣服,你们谁还会做?”
毕竟像万彩凤这样坏心肠的人少,大家都知道陈婶儿说的对,原本心里有点酸的几个人也早息了念头。女人们就都笑,“他陈婶儿,你可真护着盼儿呀!”大家都知道陈婶儿想要鲁盼儿当大儿媳。
陈婶才要回话,就听有人高声喊着,“上菜了!上菜了!”一盘扣肘子就送到了桌上,她就顾不得大家,赶紧提醒鲁盼儿,“快吃!”
扣肘子正好放在鲁盼儿面前,带着皮的一大块肘子肉扣在盘子里,底下才是切开的,她就从一旁挟了一块给丰美,再想挟时,见后奶早站起来将整个肘子扒到二龙的碗里,二龙就低下头专心啃肘子。
陈婶儿却在万彩凤把肘子扒走前扯下一大块肉给建党,转头向鲁盼儿说:“你这样可什么也吃不到……”正说着,四喜丸子来了,她手疾眼快地挟回一个大丸子,分给她和丰美一人一块,“别太腼腆,吃席就是这样的。”
后奶也挟了一个丸子,和二龙一人一半吃着。
在襄平高中食堂吃不饱的时候,大家也不抢,只是公平地分配。鲁盼儿觉得那样才对,所以,尽管陈婶儿帮了自己,她也不赞成。
于是接着上了蘑菇炖鸡,酸菜白肉时,她还是依旧……万彩凤不论哪一次抢得都是最多的,她得意在一旁着说:“二龙,多吃点儿,这可是吴队长家专门请了厨师做的,味道特别好!”还顺便白了自己一眼。
其实,鲁盼儿不认为少吃几块肉有什么大不了的,除了肉菜,还有白菜炒木耳,蒜苗炒鸡蛋这样的素菜,又有成盆的大米饭,饭菜都足够,不抢也能吃饱。她还是不理后奶,只吃自己的饭,还小声提醒丰美,“别站起来挟菜,那样不好看。”
丰美就跟着姐姐稳稳地坐着,规规矩矩地吃着饭。姐俩儿穿着一样的格子衣服,一样得体的举止,她们自己不知道,可在别人眼里却是与众不同的一道景色。
主席上蔡颖的哥哥就问杨瑾,“那边穿格子衣服的也是我们北京的知青吧?怎么没请她过来呢?”
杨瑾一笑,“她不是北京的,而红旗九队本地人,现在跟我一起在学校当民办老师。”
“看着倒像我们北京的知青。”
一旁的万副书记突然问:“你们说的是不是鲁满堂家的女儿?”
杨瑾点点头,“对。”
万副书记其实早听过鲁盼儿的名字,如今才对上了人——无怪红英总在家里提这个同学,的确是个对手。好在鲁满堂出事了,鲁盼儿再不可能争过红英,只要公社有一个上大学的名额,定然就是自己女儿的。
当年,自己就想争公社副书记的位子,大哥也给自己出了不少力,原本就要成功了,不想鲁满堂带着九队种出了水稻,罗书记就一定要提拔他——但是,现在自己究竟是自己当上了副书记,将来还会成为公社的书记。
不过,这姑娘还真不错,长得好,举止也大方。万副书记心思一动,就问吴队长,“鲁副书记家的大女儿今年十几了?”
“过了年就十八,”吴队长补充一句,“她生日大,周岁也就满十七岁了。”
“嗯,真是大姑娘了。”万副书记不会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却问吴队长,“老吴啊,明年有什么设想?”
“设想?也没什么设想,种好水田和旱田,大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普通社员这么想还行,你可是队长,思想不能这么简单……”万副书记教导吴队长。
第40章 让人笑话
蔡大哥见万副书记和吴队长两人凑在一起说话, 就又转向杨瑾,低声说:“杨老师, 我妹妹就拜托你多照顾了——想到她嫁到了农村,爸妈在家里天天掉眼泪——也是我没有能力, 每个月就挣三十多块的工资,又有好几个孩子,一家人都跟着父母挤在一间小房子里……”
“我刚到这边时,也觉得农村太穷太偏僻, 人也与过去来往的不一样……可是一晃几年过去了,许多观点倒改了。”杨瑾笑着劝道:“过去红旗九队很穷,种的粮食都不够自己吃饱的, 可现在红旗九队已经是这一带最富的生产队, 工分最高, 我和蔡姐这些知青们能到这里插队已经比别处幸运得多了。而且, 九队里大部分人还都是勤劳肯干、热情善良的, 吴队长精明能干就不说了, 吴强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最后一道干豆腐丝汤上来了, 各桌的人喝了汤就吃完了席,纷纷下了桌子, 下一批人上来吃席。但主桌与别桌不一样, 是一直陪到最后的, 杨瑾就让蔡大哥, “这边产大豆,这干豆腐特别香。”
鲁盼儿已经带着丰美出了队部大院儿, 陈婶儿就指着后奶和二龙的背影说鲁盼儿,“大家都抢,就你不抢,多吃亏呀!你看你后奶,半桌子的肉菜都让她抢去了。”
鲁盼儿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她从小就当班长,早有自己的主意。现在陈婶儿拿后奶做例子,她只有更反感的,就笑一笑,“吃点儿小亏也没什么。”
自从两家出了事儿,陈婶儿总觉得自己是长辈,无论做什么都提点鲁盼儿,在她心里也是把盼儿当成儿媳妇看的,而鲁盼儿也是听话的好孩子,两边儿一向相处得很好。
想到那天自己告诉鲁盼儿要小心吴队长媳妇儿的时候,她就不以为然的,今天又不信自己,陈婶儿就有些着急,“你还小,不懂这里面的道理。你家现在没有大人,要是再什么也不争,将来大家不是要欺负到你家头上了?”
“谁要欺负到我家,我当然也不让。不过,日常小事儿,果真没有必要争。”鲁盼儿就笑着说:“陈婶儿,下午还去我家一起做活儿呀。”
陈婶儿觉得自己劝不服鲁盼儿了,她突然发现这孩子其实很有主意,便隐约生出了一些忧心,总归还是两家人,自己也不能再多说,只笑道:“我一会儿就过去,你们几个的鞋就做完了,试一试合不合脚。”
试了鞋,陈婶儿又继续做别人的,今年在鲁家捡碎布,打的袼褙多,做的鞋也多,除了两家人之外又给建国的姥爷、姥姥、舅舅、舅妈们,还有他的师傅、师娘……
她喜欢一面干活儿一面说话,眼下就絮絮叨叨地讲起了队里的事儿,“你做的那件灯芯绒衣服可真好看,吴队长媳妇现在特别得意,一个劲儿地夸自己有眼光,早看出你手艺好。要我说她占了你便宜呢,做了那么多的活儿,只拿来两件旧衣服……”当然,她心里也是想着让鲁盼儿从中听明白自己的道理。
都是九队的,鲁盼儿帮大家做衣服从不争东西多少,吴婶儿拿来的旧衣服虽然不多,但是那件灯芯绒面料很贵,留下的面料当然不能做抹布,她正好另有用处,也没觉得吃亏。
再者,“就因为蔡颖带头做了灯芯绒娃娃服上衣,又有许多人跟风做,我也着实收了不少活儿呢。”
陈婶儿也得承认,“这倒不错。”
“我现在越做越熟,也越做越快,”鲁盼儿笑着说,做衣服的人多了,攒的碎布和旧布也更多了,做成抹布换成的钱也更多了,而且,“我还挺喜欢做衣服的。”
蔡颖结婚的时候吴家请了八队的万队长,还有吴婶儿娘家的亲戚,就有更多多的人看到了蔡颖的新上衣,现在不只九队,附近生产队也时常有人来做衣服,听说附近会做新式娃娃服的只有她一个人。鲁盼儿索性把做抹布的活都放下,专心做衣服,让大家年前都穿上新衣服。
当然,这些活计不白做,鲁盼儿为红旗九队的人做衣服不收钱,但是外面的工钱还是收的,一件新式上衣一块钱,旧式罩衣八角,一条裤子五角,孩子的衣服还要再便宜些,到了腊月二十九把所有的活儿都做完,算算一共收了几十元钱,并不是小数了。
而这时候家里攒下的旧布碎布已经包了好几个大包袱,跃进带着丰收和丰美又洗又拆又烫,理得整整齐齐,只待有空儿时做成抹布也容易,又是一笔钱。
陈婶儿看在眼里,也不得不服气,一个女孩子不声不响的,竟能有这些办法,比大人都强呢。
前几天因为鲁盼儿不肯听她的话而生出来的淡淡不快早不知什么时候全没了,只笑着说:“现在时兴新式样,过年再不用祭灶、祭祖、迎门神那许多讲究,我看看你准备的东西也差不多了——我这也收了针线,估计建国也就回来,该过年了。”
三十早上起来,鲁盼儿带着弟弟妹妹们将屋子仔细收拾干净,拿出几个盘子,一个摆了水果糖,一个摆了葵花子,一个摆了花生,一个摆了南瓜子,“今天歇着,零食也随便吃。”
不想这时后奶带着大龙进了家门,“盼儿,赶紧地,帮你弟弟做件上衣,过年前就要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