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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鲁盼儿跟杨老师学过一句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现在只是登上了附近的小山,鲁盼儿就觉得这时候再说户口、成分什么的,根本没有必要,甚至有点儿可笑,“嗯,我明白了。”

“从北京到红旗九队,我苦闷了很久。有一天我来到山顶,看到下面的苍茫大地突然就醒悟了,前途虽然渺茫,但最不应该失去的是信心。也许我不能上大学了,也不能实现年少时的梦想了,但是我要更坚强、更坦然地面对一切,掌握自己的人生。”

“成分、户口、工作就像枷锁一样,可是为了挣脱这样的桎梏,汲汲营营地走关系、送礼岂不是把自己引入一个更大的牢笼?”

“我父亲常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小时候听得惯了,也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来正合眼下的境遇。历史的大潮流下,我能够在红旗九队平平安安地生活,又遇到心仪的你,一起过简单而幸福的生活,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杨老师,你说的真好——我也这么想的。”

“我早就说过,你一直能比我更早地懂得人生的道理。”杨瑾笑着紧握鲁盼儿的手,“我们回去吧,太晚了跃进他们会担心。”

鲁盼儿心里最后一丝丝的不安没有了,她快乐地哼起歌,“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创造世界要靠我们自己……”

杨瑾与她并肩而行,一起唱起了《国际歌》。

靠自己,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第二天鲁盼儿在供销社替杨瑾买了一个新搪瓷缸,事情也就完全过去了。

第74章 全部家产

过年前, 杨瑾帮乡亲们写对联;鲁盼儿赶着将裁缝活儿做好了,因为做得最多的是列宁装,收的都是手工费, 裁下的大块布头也就都还了回去。旧布旧衣服少了, 便没有攒下多少碎布,也没让跃进去化工厂收旧工装,只做了不多的抹布。

因为接下来, 他们就准备结婚了。

俩人都没有父母双亲,所有的事情都靠自己张罗。

新房就用鲁家的西屋,年前已经打扫过卫生,鲁盼儿熬了一小盆浆糊,杨瑾拿来一叠报纸,打开报纸, 将浆糊涂在四边,然后一张张地糊在墙上, 屋子就焕然一新了;

大红纸裁好,折成四折, 用剪刀剪上几道,打开后就是一个双喜字, 墙上、门上都贴了,再剪出红色的雪花图案, 贴在双喜字周围, 十分喜庆;

杨瑾日常用的皮箱提过来,放在鲁盼儿的炕柜上, 就是所有的家具;

炕席换了一领新的,浅浅的米色干干净净,鲁盼儿将新扎好的布铺在上面,把一朵朵雪白的棉花轻轻拉平放好,絮了两床新被子,两床新褥子,再用荞麦壳装了两个新枕头,再有新买来的新枕巾,上面印着红通通的并蒂花;

杨瑾又去了两次襄平县,采买了好些日常用品:两个红皮壳暖瓶、洗脸盆、毛巾、肥皂盒……

村里人陆续知道了他们的喜信儿,吴九爷主动上门,“你们上面都没有父母,要是不嫌弃的话,我替你们张罗婚礼吧。”

杨瑾和鲁盼儿都是心里有数儿的人,结婚的事儿俩人早计划好了。鲁盼儿满十八岁生日的那天他们领结婚证结婚,在村里请大家吃酒席庆祝。

不过,有吴九爷这样的老人家帮忙,自然更好,他们也就从善如流地听九爷的,“婚礼就在队部办——都是九队的人,结婚这样的大事当然要用队部,那边地方大,摆席也宽敞。”

“请罗书记来主持最合适,虽然他现在不当公社书记了,可咱们生产队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好干部!”

“新房虽然设在鲁家,不过杨老师不算入赘,将来跃进几个长大了,你们再搬出去——盼儿这个长女做得好,杨老师也有情有义!生产队里的人们都敬服你你们!跃进、丰收和丰美都是懂事有出息的孩子,你们现在搭把手将他们养大了,他们一辈子都能记得你们的恩情。”

“杨老师落户到红旗九队后,队里一定会批新宅基地,最好就批在鲁家附近,以后你们姐弟们来往方便。盖新房子也不必担心,到时候我还帮你们张罗,生产队的人也都能搭把手。”

九爷的想法正代表红旗九队大部分社员,虽然有些老思想,却是满怀善意的。倒是万彩凤听了消息,匆匆跑到知青点儿找杨瑾,“结婚前可是要给彩礼的,钱只能交到长辈手里,盼儿的长辈正是我呢。”

杨瑾先前倒是忘记了红旗九队这个风俗,此时便点点头,“我知道了,不过彩礼我会直接给鲁盼儿,不用麻烦别人了。”

“我可不是别人,我是她奶!”

“收彩礼时就想当我奶了?”鲁盼儿来知青点儿,正好遇到了后奶,不客气地说:“你别想了,杨老师早把彩礼给我了!我已经买东西用了!”

万彩凤早知道从鲁盼儿那里占不了便宜,才打起杨瑾的主意。况且知青们从城里来,条件都比农村的好,杨瑾又当了好几年的民办教师,彩礼怎么也能有二百多块钱,自己若是要来,将来正好给两个孙子娶媳妇用。

眼下听说那彩礼钱已经花光了,她倒心痛得像花了自己的钱一样,“你们哪里会买东西,还是给我……”

鲁盼儿才不理她,与杨瑾将书打包,放在自行车上,又将后奶请出去,“我们要锁门了。”

万彩凤只得悻悻地走了。

两人推着自行车送书,进了家里鲁盼儿就说:“别听后奶的话,你买了那许多东西就算彩礼了,”又拿出二百元钱塞给他,“订酒席时用。”

杨瑾笑了,“担心我没钱定酒席?”

鲁盼儿果然这样想的,最近他买了那么多东西,花了几百元,哪里还能有钱?“你先用着,我们还分什么彼此?”

正是呢,杨瑾也是这样想的,从一堆书中拿出一个饭盒,“我正要把它交给你——就当作聘礼吧。”

这是一只有些旧了的铝饭盒,上面还刻着杨瑾的名字,用来做聘礼——鲁盼儿觉得很好玩儿,欣欣然接了过来,“你过去一定用它带过饭吧?”

“这是我上初中时用的饭盒,上面刻了字是为了找饭盒时方便,后来一直跟着我到了红旗九队。”

“我在公社中学时也天天带饭盒……你的饭盒里装的什么?有点沉呢。”鲁盼儿说着打开了,然后吓了一跳,满满一饭盒的钱!

拾元的新纸币一捆捆地扎着,整齐地摆在饭盒底下,上面散放着的也有几十张,又有几捆粮票放在一旁的空隙里——杨老师是说过他很有钱的,但,但是鲁盼儿并没有放在心上!一时间,她的手都有些抖,差一点拿不住这只沉重的饭盒,赶紧推了回去,“太多了,还是你自己拿着吧。”

杨瑾将饭盒重新盖好送到她的手上,平平淡淡地说:“这是我的全部家产,其中大部分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小部分是我自己存下的,以后就是我们的了,你一起收着。”

家里的钱大半都存到了信用社,不想杨老师却一直带着这么多现金!他不可能不知道存钱的——鲁盼儿一下子就明白了,杨老师成分不好,所以才不愿意让大家知道他有很多钱。

他平时也不像章丽雯那样大手大脚地花钱,所以,不只自己,就是红旗公社的社员们都不会想到他手里竟有一笔巨款。

眼下,杨瑾交给自己的不只是钱,更是完全的信任。

鲁盼儿觉得自己当得起这份信任,便镇静了下来,“好的,我收起来了,以后我们的钱都要放在一起!”

“对,我们结婚了,就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