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鲁盼儿就起来抓了一只鹅,“今天你毕业回家,姐给你炖鹅庆祝。”
“姐,我不馋肉,许琴总给我肉包子。”跃进赶紧拦住。
“也不是全给你一个人吃,我也想吃鹅肉了呢,明天你去工地还可以给杨老师带去一些。”鲁盼儿借口多着呢,说着推开弟弟杀了鹅,顺便问起许琴,“她什么时候过来?”早说好毕业后请她到自己家住几天的。
“原来我们商量她、赵剑、胡一民都跟我一起回家,可是就在前两天许琴奶奶突然得了重病,她接到信就买火车票回北京了,大家商量后决定等她回来再一起来我们家玩儿。”
“原来是这样,”鲁盼儿就笑着说:“等同学们来玩儿的时候,我还给你们炖鹅吃。”
鹅长得大,肉也多,炖好了特别香,鲁盼儿盛出一半儿给大家吃,留出一半儿第二天带到工地,让杨瑾和跃进中午加餐。
杨瑾看到姐弟二人就笑问:“跃进毕业了?”
“嗯,昨天回家的。”
鲁盼儿就告诉弟弟,“你先去工地报个名,我跟你姐夫说几句话。”
看着跃进走了,杨瑾收了笑容摇摇头,“我问了一些人,都说今年上大学不会再组织考试了。”
“我也想到了。不过,就算不考试,跃进也有推荐的资格,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推荐。”
“去年这时候考试成绩已经发了下来,可今年还一点风声都没有。我再三打听,也丝毫得不到推荐上大学的消息。”杨瑾想了想说:“红旗公社朱干事主管教育,我们不如去问问。”
“也好。”鲁盼儿就决定了,“我这就去公社,免得耽误了跃进。”
妻子正怀着身孕,杨瑾自不放心,“我请假陪你去吧。”
两人骑着自行车到了红旗公社,因为正在大建水利工程,公社大院里留下的人并不多,好在朱干事正是其中之一。
鲁盼儿就把事情说了,“我弟弟在高中品学兼优,家里出身贫农,父母又是烈士,如果有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希望能考虑鲁跃进。”又拿出了跃进的奖状、成绩单,交给朱干事看。
这些情况朱干事早知道大半,如今又细看了奖状和成绩单,笑着点了点头,“按政策,鲁跃进的确是应该优先推荐。不过今年的名额还没下来,你们不要急,先让鲁跃进参加劳动,如果有了消息,我一定通知你们。”
既然如此,杨瑾和鲁盼儿也就放心地回去了。
八月里,天气又热又闷,鲁盼儿的肚子又大了一圈,更感觉不耐热。好在学校已经放了假,她便留在家里,也不下田,只做些缝纫活儿。
这天杨瑾突然带着跃进回来了。
鲁盼儿心里一沉,“是不是推荐上大学有消息了?”
“你别急,”杨瑾扶着她先坐下,才说了实情,“今年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前些时候就下来了,万书记截下来直接给万红英报了名,朱干事也是才知道的。”
鲁盼儿就气愤地说:“太不公平了!我要去反映情况!”
跃进心里也是难过,见了姐姐这样反而劝她,“反映情况也只能反映到万红英的大伯跟前,他们自家人能不互相维护吗?”
“的确没有用,”杨瑾揽住妻子,“襄平县里有万县长包庇侄女,而大学那边收到报名表,应该已经完成录取,结果不可能再改变了。”
“不过,我们又打听到一个消息,最近化工厂招工,倒是可以争取一下。我刚刚已经带着跃进报了名。”
虽然希望跃进能走进大学,但鲁盼儿冷静下来也明白了,万红英已经办好了上大学的所有手续,根本改变不了,叹了一声气说:“招工也是不错的出路,只看现在红旗公社乱糟糟的形势,只怕还是不能成功。”
杨瑾心里也这么想的,此时却只能安慰鲁盼儿,“跃进的确非常优秀,化工厂招工的人员一定能看到。”
可是鲁盼儿却不信了,“化工厂工资高、待遇好,上了班就能挣钱,在许多人看来比上大学还好,一定有人会走像万红英一样走‘后门’。”
“现在的风气就是这样。”杨瑾想了想,“我们也不是拿不出钱,不如让跃进也买东西送礼吧。”为了自己,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走后门,但是为了跃进,只好退让一步。
鲁盼儿也是一样的心思,便拿出二百元钱交给跃进,“你赶紧去找田翠翠,请她帮忙买一块上海牌手表,贵些也不要紧。”
跃进一摆手,生气地说:“要是送礼才能进化工厂,我就不去了!”
“姐夫,你过去教我们做正直的人,高尚的人,现在怎么变了?还有姐,你在学校为人师表,却让我去送礼?”
杨瑾和鲁盼儿相互看看,都低了头,“我们的确不对。”
“我知道姐和姐夫关心我才要送礼,”跃进就说:“可是那样我去了化工厂也心里不安。”
再者他也不想平白地花二百元钱,姐夫每天辛苦地劳动挣工分换口粮,姐当民办教师一年的工资才三百元,有了空就做缝纫活儿,养着自己和丰收丰美,现在自己已经高中毕业了,早应该挣钱为家里做贡献,“要是那样,我宁肯留在九队参加劳动!”
鲁跃进犯了犟脾气,坚决不肯送礼,跟着姐夫重新回了工地,鲁盼儿也只能在家静等工厂的通知。
虽然跃进品学兼优,自家成分也好,但鲁盼儿对化工厂招工却不抱太多的希望。
果然,她猜得没错。
“化工厂发了通知,二龙被招进去当学徒工,跃进和建国都落选了。”陈婶儿得了消息过来,“我早知道建国选不上,他才初中毕业,跟高中毕业生没法比——可没想到跃进也没进去,大家都说万彩凤走‘后门’了。”
“前些天满芬回娘家,走的时候带了一只大包袱,当时我就奇怪,万彩凤那么小气的人,怎么舍得给女儿拿一大包东西?现在可不是对上了。”
“按理说鲁二龙偷过鸡,生产队应该向化工厂说明情况,化工厂知道了不可能招一个小偷当学徒工。可吴队长吃了鲁二龙偷的鸡,不但当时没有让民兵们把他送到公社,现在还帮他瞒着。”
“本来不应该告诉你的,你听了也只能心里难受。可是,我又怕万彩凤过来炫耀,把你气出事儿来。”陈婶儿就拍拍鲁盼儿,“听婶儿的,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别理你后奶二龙他们……”
伤心肯定会伤心,但鲁盼儿却早有准备,“我们已经想到这样的结果——当初我也想去走‘后门’,却被跃进拦住,他毕竟长大懂道理了,说为了进化工厂走后门送礼良心都不安。”
“唉!”陈婶儿想再劝,却不知说什么好,忽听到门响,便抬起头,“罗书记来了。”打了个招呼,知道罗书记一定有事儿找鲁盼儿,便先走了。
罗书记进了门,抹了一把汗,“我听说万书记把公社唯一的大学名额给了自己的女儿……”
鲁盼儿见他衬衫湿透了,喘着粗气,赶紧拿手巾,倒茶水,“伯伯你别生气,出了这么多汗,赶紧先擦擦,再多喝点水。”
“当初你爸爸妈妈牺牲了,我在公社的会议上特别向大家说明,等到你和跃进毕业时,只要有一个上大学的名额就要给你们家,大家都赞同。没想到现在万书记瞒天过海,没通过公社就给自己的女儿报名上了大学。我去反映情况,县里根本不采纳,也不调查处理。”
“这次化工厂招工,我无论如何也要替你们家要一个名额。”罗书记喝了几口茶,“你把跟进的毕业证和奖状都带着,我们先去找万书记开介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