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1 / 2)

永夜中有一点明媚的星子闪烁了一下,少年睁开眼,仿佛经历了一场永无止境的梦境。

瓢泼大雨变成淅沥沥的小雨,天空中鱼鳞般的裂隙正在缓缓闭拢,厚重云层下漏出金色阳光,光辉照耀到树林上,整片浓郁的树林凭空消失,紧接着皲裂的大地也被一阵白芒吞没。

薛琼楼抬起头,远天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嘴,将秘境鲸吞入腹,不出多久,这片弹丸之地也将消失在潮水般的光芒中。

无法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最后一条裂隙合拢前,一道白虹飞掠出去,白光大盛,山川河海、鱼虫花鸟化作一片虚无。

他在棂星门高耸的华表上短暂驻足,人群三三两两靠在一起,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派,一派惹事斗殴,继续秘境内的新仇旧怨,一派泯却恩仇,互相帮着治伤。

若这些人知道,头顶那个站在华表上的少年就是让他们历此浩劫的罪魁祸首,恐怕会立刻放下手头的活儿,同仇敌忾地奋起追杀。

少年垂下眼,目光触及之处,都没有她的身影。

情理之中。她如果想带那三人逃出去,不会选这种聚集着乌合之众的地方。

他将华胜收入袖中,手心被棱角划出一段尖利的痛感。

让他在原地苦等,还不如直截了当去找她。蒹葭渡咫尺之地,她能带着三个伤残躲到哪里去?

棂星门下安静养伤的修士,突然听到一声平地风雷,那两根炳炳煊赫的华表当头砸下,站在华表上的人无影无踪。

四季如春的蒹葭渡依旧风光秀致,络绎不绝的外乡修士尚未得知远在百里之外的浩劫,烟柳巷陌一派繁华。

渡口还剩下三艘飞舟,飞舟管事肩上搭着毛巾,忙着擦拭桅杆,就见一个白衣少年走上来,衣袍上有点点血迹,尤其是他两只手的手心伤痕遍布,深可见骨,看着像刚刚逃离一场厮杀,浑身还残留着森然戾气。

管事背后开始冒寒气,踌躇着不敢搭讪。

少年幽黑的眼眸,率先看了过来,“之前有离开过渡口的飞舟吗?”

“有、有的。”管事挤出一个笑:“是南下的飞舟。”

南下?

薛琼楼坐在栏杆上。

北方只有一个蒹葭渡,但南方的渡口小岛数不胜数,想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艘飞舟正好也是南下的。”管事凑上来:“这位仙长,您要乘船?”

少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了无生趣地坐在栏杆上。

“仙长,您的手……”

薛琼楼垂下眼帘,看着满手鲜血,手心轻轻合拢,再打开时,多了一条雪白的发带,上面有干涸的血迹。

管事看着惊奇:这又细又窄的东西可以包扎伤口?

少年还真这样做了。

“仙长想止血,我们船上有小医馆……”

少年冷冷看来一眼,管事讪讪地噤声。

发带根本止不了血,也遮不住满掌血痕,他视若无睹,慢慢缠上手心,又打了个结。

飞舟缓缓升起,他发间的冠带在风中像两只翩飞的白蝴蝶。

薛琼楼望着底下越来越小的渡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宛若一群蚂蚁。

不对,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她也不会冒险。

到底在哪?

坐在栏杆上的少年,猝不及防往后仰倒,直接从半空坠了下去。

管事吓得面无人色,两股战战,趴在栏杆往下看,只看见那点雪白坠进万里云海,这样的高度,坠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有、有人自杀了?

茫茫天地间,有个米粒大小的白点。

少年翻飞的白衣犹如折翅白鹤,从重重云层中下坠,下方是一片广袤海域,雾气茫茫,烟波浩渺,他堪堪在海面一尺仰面停住,肆意铺展的白衣如同一团白云,停歇在微波荡漾的海面。

眼前划过一道流星,他唇角微微勾起。

知道在哪了。

福地内灵气充沛,奇花异草遍地,是闭关修养的绝佳之地,姜别寒的伤势有所好转。

绫烟烟寸步不离地照顾他,夏轩则肩负起采摘草药的使命,再加上白梨随身携带的现成丹药,三人支撑一旬也不成问题。

疲惫不堪的绫烟烟得以歇一口气,她给姜别寒上完药,一转头却见白梨垂着脑袋,一个人靠墙而坐,手里拿着那枚黑珠。

“阿梨,你是不是也累了?休息一会吧。”

白梨摇摇头,而后继续看着黑珠出神。

那片迢迢银汉中藏着少年断断续续的记忆,隐匿在泛着血色的时光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