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节(2 / 2)

裴铭似无事发生:“今日下值后,儿子有个应酬,跟几位同僚一道去秦淮吃了一盏茶。”

“吃茶?”老太君冷哼一声,“怕不是商讨你的大业去了吧?”

裴铭默然。

“我早就告诫过你,人行在世,当堂堂正正,上无愧于苍天,下无愧于己心,方能善始善终,得到善果!眼下陛下健在,你就急着要侍奉‘新君’,是要越俎代庖帮朝廷立储吗?!你如此倒行逆施,终有一天是要遭报应的!”

裴铭宽慰老太君道:“母亲放心,儿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廷,不会行悖逆之事的。”

“不会?”老太君怒不可遏,“那为何自洛儿归来,你成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你近日频频夜归又是因何缘何?”

“洛儿与宁桓都是朝中武将,他们回来,朝务再繁忙,那也落不到你一个工部的人头上!”

“贪心不足蛇吞象,你如今已贵为工部尚书,该当知足。哪怕是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当好好走正途才是!当年云舒广有恩于你,后来忠勇侯败落,你为了仕途,急于与侯府撇清关系,弃阿汀一个小丫头于不顾,已是大错特错,人在做,天在看啊,眼下你迷途知返尚还来得及,否则有朝一日天道轮回,你必将——”

“母亲多虑了。”裴铭不等老太君说完,径自打断道,“儿子近日繁忙,与洛儿归朝并无关系,而是陛下起了修缮明隐寺之心,儿子是以席不暇暖。”

他说着,退后一步,朝老太君躬身揖下:“母亲今日的教诲,儿子铭于五内,绝不敢忘。母亲放心,自明日起,儿子下值以后,一定早些回府,多陪陪母亲。”

言罢,他朝裴阑一点头,意示他留下劝慰老太君,推说“有政务”,折身走了。

裴阑方才听裴铭吩咐“点兵”,心中或有稍许困惑,眼下听完老太君这一席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这个人,为人虽然自私自利,人品也不怎么样,初入伍时,到底受教于云舒广,知道身为兵者,该当要忠心不二的。

可是……裴铭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若有朝一日,当真是陵王承大统,那么自己带兵拥护的,岂知不是新帝之下的江山?

裴阑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知觉间,竟在两难之间反复纠结,直到老太君唤了数声“阑儿”,他才回过神来。

“祖母。”他走上前,掺住老太君,扶着她慢慢往后院走去。

老太君心中本来气急,直到裴阑陪着她在月夜里走了一阵,才稍稍回缓些许,问:“阑儿,你近几日在衙门里,可见过阿汀与洛儿了?”

裴阑“嗯”一声。

老太君问:“那……他们可愿来见祖母一面?”

裴阑默了半晌:“云洛初归朝,事务繁多,孙儿只与他匆匆见过一面,还……没来得及说得上话,至于阿汀,她今日被停职在府中,大约要四月才能回枢密院了。”

老太君刚想问云浠为何被停职,忽然想起来,此事裴阑与她提过。

正是日前兵部布防图失窃一案,刑部本已查得线索,让云浠带齐广西房的兵马去捉拿盗贼,谁知云浠一路赶去城西,一个“不慎”,竟让盗贼溜了。

昭元帝是以震怒,勒令云浠停职候审。

“皇宫失窃是大案,阿汀没办好差,会不会有事?”老太君问道。

“祖母不必担心,那张兵部布防图究竟是谁偷的,陛下心里其实有数。此事毕竟与忠勇侯府有关,侯府两位将军,陛下就是装装样子,也该问责一个。陛下挑阿汀问,就说明他暂时不会与侯府计较,即便日后要计较,阿汀也不会有事,左右——”裴阑说到这里,一顿,过得半晌才道,“左右琮亲王府的三公子会护着她呢。”

程昶回到金陵后,见到昭元帝与太皇太后的第一面,便当面回绝了赐亲一事,言明自己的姻缘要自己做主。

这个请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奈何昭元帝于心有愧,加之太皇太后有意成全程昶,只好应了。

眼下琮亲王府的三公子喜欢忠勇侯府的大小姐这事,朝中不说人尽皆知,有心人都瞧出来了,裴阑自然也心知肚明。

老太君闻言,狠狠拄了一下木杖,斥责道:“阿汀多好的姑娘啊,生生叫你给错过了!”

裴阑听了这话,半晌,低低“嗯”了一声。

因同在枢密院当差,云浠从岭南回来后,他与她见过数回。

她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小姑娘了。

她是行事利落的女将军,也是明媚生姿的大小姐,尤其是程昶回到金陵后,她大约是真的开心吧,连一颦一笑都动人心扉。

“罢了。”老太君道,“错过就错过了,日后好生寻一门亲,娶个贤妻也罢。”

“且要记得,人这一辈子,最要紧的是活得坦荡,否则哪怕富贵荣显,后半生也会受尽折磨,不得安生……”

裴阑点了点头:“孙儿知道了。”

他看了眼天色,“祖母,太晚了,孙儿扶您去歇着吧。”

……

翌日一早,阿久刚起身,就催着云浠扶她出门走走。

她受的伤虽重,好在身子骨十分结实,养了十来日,伤势日渐大好,得了大夫可以下地的令,迫不及待就要去府外溜达。

云浠掺着她,叮嘱她道:“大夫说了,你这一个月至多也就能在府内转一转,等伤养好了,我再带你出门不迟,否则要让我哥知道了,迟早又要训我。”

“这有什么?”阿久道,“从前没见着你这么怕他啊,怎么着,你是什么事被他拿了短吗?”

云浠看她一眼,没答话,把一旁的木杖递给她:“你自己走走看。”

阿久柱杖走了几步,又说:“要我说,你也别在府里呆着了,赶紧想个辙,回朝廷当你的将军去,回头别真被革职了,以后还怎么上沙场杀敌去?白费了一身好本事。”

云浠道:“反正哥哥回来了,要是我真做不了将军,以后就在哥哥手底下当个小兵也行,反正都是御敌守疆,对我来说都一样。”

她仔细想了想,又道,“再说我这一年都不打算出征了,我还要嫁人呢,大约要忙上好一阵。”

“你还嫁人?”阿久见云浠的神情格外认真,怔道,“你不是说你不想嫁人吗?你嫁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