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好。”看得出来,凌非焉整个人也正笼罩在尴尬中,她将水盆放在桌面,把布巾在水中浸湿又拧干,示意初一坐到椅子上。
“哦。”除了哦,初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走过去,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感觉到凌非焉走到身后,抬手将她的头发绾了起来。偶尔,凌非焉的衣袖擦过脖颈,初一竟觉得心中暗暗有股莫名的悸动。
“脱下来。”凌非焉的声音听着冷冷稳稳的,很随意,却是刻意压制着。
“哦。”除了哦,初一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敢回头去看凌非焉,也不敢再扭捏着惹凌非焉生厌,只得小心地解开内衬,将半边肩背裸.露出来。还好凌非焉站在身后,看不到她羞红了的脸,只有水盆中散发出的淡淡药味萦绕在两人之间。
凌非焉见初一好似落落大方的便解开了衣衫,反而觉得是自己尴尬得有些矫情了。于是她振振精神,拿起清爽的布巾,小心凑到初一伤处,言道:“我要擦了,若是痛,便忍着点。”
“嗯……”随着凌非焉话音一落,初一忽的感觉到凌非焉微暖的手指轻轻覆在了她肩头的肌肤之上,那种温暖细腻的触感是一种说不出的,从未有过的感受。她知道凌非焉是要一手扶住她的肩膀,才好用另一只手来帮她清理伤口。但她就是不知为什么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伤口的痛楚上。由肩上传来的柔暖的触感已经完全夺取了她全部的心绪。
凌非焉先清净了伤口周围的血渍,那些暗红色的结痂显然与初一白皙的肩背格格不入。然后她又将布巾在盆中简单清洗,拧除水分,小心翼翼,轻轻的向着伤口中心进发。
“嘶……”初一一震,倒吸口气,看来是伤口的痛楚终于将她纷乱的心绪给唤醒回来。
“疼吗?”凌非焉下意识的问出口,一瞬间又有些后悔。
初一回道:“嗯,也不知这水中加得是非茗凌尊的什么灵丹妙药,杀得伤处超疼。”
凌非焉没有应答,她不是那种像凌非茗一样,在这种时候会说些窝心话或是玩笑话来安慰别人的人,但初一却很明显的感觉到凌非焉与她擦拭伤口的动作变得更加谨慎轻柔了。
如此这般,初一反到觉得自己又给凌非焉添了压力和麻烦,于是她沉默须臾,便想将刚才开始就想说给凌非焉听的心里话讲出来。
“你怎么还带着小孩子的长命锁?”
初一一怔,想不到却是凌非焉先抢了白。
原来,自从那次在绎武宫的客房见过初一的银锁,凌非焉心中便一直存着这么个疑惑。她记得在客房门外,她曾扯住了初一的银锁,并对它施以真气试探,虽当时并没感应到类似夜幽石散发的强大法力能量,但却隐隐觉得这银锁并非凡物。
凌非焉发现在初一的银锁之上似乎附着克制心脉的咒术,但施咒的手法却并非道师之术。虽然只有短短片刻的接触,却足够凌非焉察觉,如果一定要给银锁之上的咒术做个判断,她不陌生,当年东海奈罗国汤沐冉所用之术,便是这般。
换句话说,这是奈罗汤氏的施咒手法。凌非焉想不通的也正是这里,为什么像初一这样靠云游四海,行骗江湖的小道师,会随身带着一件奈罗国大祭司施过咒术的物件呢?又或者,难道这银锁本就是初一的,银锁上面的咒术也本就是为了压制初一而施加的呢?
其实,凌非焉心中倒是有个不敢肯定的答案,想到初遇时,就发现初一的真气里带着魔劫,或许,这把银锁就是为了压制她的魔劫才存在的。
不过,这些都只是凌非焉的猜测。平日里没有机会,她便一直把这事放在心里。直到今天又如此相近的见了这把银质长命锁,凌非焉便顺水推舟的问了出口。
“哦,这个。”初一下意识用右手握住银锁,又松开,漫不经心的应道:“说出来非焉凌尊可能不信,其实被师父捡到之前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甚至连我爹娘的音容笑貌都记不得了。师父说我得了场大病,失了记忆。但我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有时候睡着了,童年往事模模糊糊的就会出现在梦里。睡醒了,梦便散了,我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所以小时候跟着师父跑江湖觉感觉自己就像是飘荡在风雨中的浮萍,不知归期,没有来处。唯独这把银锁,我虽然也不记得它的来历,但师父跟我说,他捡到我的时候就已经带着了,想必该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吧。所以这么多年,我便一直戴着,每夜独自孤眠时,也只有它能告诉我,这世上,我也曾是有家的人。”
一口气说了太多,初一忽然意识到身后的凌非焉已经沉默许久。她猛然想起在天枢宫抄门规的日子她曾听明陆道尊提过,凌非焉的境况有些许与她相似。同样的不知父母,同样的不知前路。唯一的区别就是凌非焉自幼便入了天御宗,而她流落在江湖。
“非焉凌尊,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伤心的话……”初一不知凌非焉问起长命锁的原因,只道是同样不如意的身世触了凌非焉的心弦。
凌非焉却只是从初一肩上收回手,幽幽开口轻道:“这件内衬已经破了,还染了血污,换下吧。”